《自梳女(清末民初香云纱发祥地,“渔桑之乡”广东顺德丝绸业兴衰起伏)》
第9节

作者: 香雪香云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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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太太与大小姐,如君商量嫁妆的事宜。梅太太与大小姐商量刺绣的图样与衣着的样式。玉器、珍珠、金银首饰现成地买好了,刺绣倒把她们难住。她们商量两个月,还未选中刺绣的人家。二小姐如意不以为然,看了一眼嫁妆单。她不会这样成亲的,连男方看都没看一眼,她要找自己喜欢的人成亲。
  “城里萧家的刺绣是一品。母亲忘了,上一年表姐的嫁妆衣物上的刺绣都是萧家做的。”如意笑着说道。

  “你一提醒,倒想起来,萧家的潮州绣和广绣城里无人能比。”
  “让萧家做吧,只是件数太多,不知能否赶在亲事前完成?”
  “先送去让她们看,另外找别家也行。”大小姐急着说道。
  大小姐为这个事想了好几天,她生怕送晚了,萧家接上别的活计。近来家里遭到打劫,乱哄哄的,亲事的准备不那么如意。父亲一心在三姨太身上,对婚事不怎么上心。大小姐知道,自己不是老爷最喜爱的孩子,父亲能拿出钱来她亦满足了。
  “各种刺绣中,我更喜爱粤绣。”梅如意插言,“取材于龙凤、花鸟的粤绣,图案构图饱满、均齐对称,色彩对比强烈、富丽堂皇;针步均匀、纹理分明、处处见针、针针整齐。”
  “苏绣、湘绣、蜀绣的富贵不足。粤绣远看非常醒目,近看又精细非常”如君赞同道。
  “我倒是喜爱苏绣的图案秀丽、构思巧妙、绣工细致、针法活泼、色彩清雅的独特风格。”手抚白纱绸的梅太太说,“寄居粤则入乡随俗。”
  梅太太的祖上是江南人。她骨子里有江南人的纤细精致,久居于粤已找不出一点外乡人的影子了。
  打劫一月余后,梅老爷对三姨太说,这些损失全当是救济那些苦难的人。
  “老爷,梅家的产业交给少成掌管,可以救济更多的穷苦人。”
  “少成易急躁,太年轻,少海到了管事的年纪。”
  “老爷成家立业时,比少成大不了多少。”

  “再过两年吧。”
  梅老爷知道,少海想接手纱厂与丝厂的生意,不是三姨太太阻挠他早放手了。三姨太不止一次提起,让少成接管梅家的产业。少成太不成器,否则他会让兄弟俩插手梅家的生意。刚才在堂屋里,一个仆人鬼鬼祟祟地把少成叫去吃花酒。梅少成能去的地方只有三处,茶楼、酒楼、烟花楼。
  三姨太从梅老爷的身边起来,撅起樱唇,扭过身去。梅老爷最受不了,三姨太的撒娇了。他一把搂住她的细腰,覆在她的身上,允诺到了一定的时候会让他们兄弟俩接管的。三姨太太轻言细雨地笑了,她连笑都要表演一番。看见三姨太的笑,梅老爷更是心花怒放。
  梅少成接管梅家生意的事搁置一旁。
  日期:2015-06-08 10:49:01

  来取衣物的家俊带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
  近期,龙江、黄连、容奇爆发的拆毁教堂,驱逐教士的“教案”震惊城里。城里的教堂被烧毁,众目睽睽之下爱德蒙教士逃到城外去了;有人拿着大刀和斧子闯进教堂,劈了受难的耶稣,还有人放火烧毁一些临近的农舍与墓地。以儒家文化为代表的乡绅们认为,传教士借着传教的名义做些不法之事,外来的教义浸淫国人的思想,自鸦片战争以来,外来者想全面占有国内的一切。
  家俊说亲眼看见发那个手持大刀的人往大良山跑去。萧太太问,什么样的人?家俊描绘不出,说与普通人一样。萧太太不相信,她总觉得会有不同,这个世道不太平,像要发生变故。若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一切充耳不闻只想着广州城里的陈家彦。
  萧太太一生中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总要找德源书院的秋先生商量。她回厢房换上唯一件能出门的褚裙,重新梳理了清水髻出了门。走到路上时萧太太采摘几朵素馨花簪到发髻上,又理了理鬓角。
  秋先生有着读书的人儒雅之气,银白的胡须,温和的双眼和一张笑口常开的嘴。他在城里的德源书院里教书。秋先生的祖祖辈辈都是读书人,祖辈里有官至翰林学士,秋先生是个举人。秋家在城里有座缘溪园,人丁兴旺,家业富裕而繁茂。他以教书为乐趣,坐在学堂里却能知晓天下事。他既不会观星相又不会看八卦,却能指点迷津。有点风吹草动乡亲们都上他那儿求教。他没有一语倒破天机的惊世之举,他的金玉良言颇能宽慰人的心。他著书立说,讲学传道,他的锦篇绣帙遍传城里。

  秋先生极爱整洁,书房并不见满屋子的书,笔卷有序。他有一个藏书阁,卷帙浩繁。书房正墙上挂着一幅南宋李迪的《雪树寒禽图》。秋先生就像画中的伯劳鸟,倦于飞翔,安详地栖息枝头上,凝视着微茫的雪色。
  顺德城里的百姓都知道,秋先生的有名并不在他的学问而在于他的深仁厚泽。鼠疫肆虐的那年,秋家为一些孤寡老人建造棚屋,设立救济粮,为贫苦百姓提供药品,冬天为聚在门口的穷人发放大米、衣物,连续三年不间断,帮助人们度过了灾难。乡亲们都记住了秋家祖上的美德与殷实。
  萧太太并不明白近来的暴乱意味着什么?女人家关心一些衣食住行就可以,国家大事需要男人来关心。萧太太与秋夫人相遇在廊上。秋夫人把萧太太让进大屋里。秋夫人沏了香茗话起家常。秋夫人出自书香门第之家,自小跟着举人的父亲读过几年书,后跟着秋先生过活,倒染上一身的书墨香。秋家靠祖上传下来的田产过活,家业殷实,育子有法。

  秋夫人问起,蚕事的收成。今年的气候雨水利于蚕事,蚕茧的价格被丝绸商会打压。萧太太苦笑,辛苦一春只挣到饭钱。萧太太问到,教士案时,秋夫人只笑不语,只用眼看了一下满屋了字画与古迹。
  书房里,秋先生用一支三多轩的胡笔,蘸饱了端砚中曹素功的墨,挥笔写下:“清气若兰虚怀当竹,乐情在水静趣同山。”
  曹素功清代四大制墨名家,安徽歙县人。素有“天下之墨推歙州,歙州之墨推曹氏。”曹素功之墨,作书色泽黝而能润,作画神彩炉发,浓而不滞,淡而不灰,层次清晰。 今天的书法写到极致,笔墨苍劲有力,墨色明晰饱满。
  秋先生素习行书,有意沿袭王羲之的字,大有获真传之迹。放下狼毫,秋先生就笑了。今天到德源书斋里来的人不止萧太太一人了。此次的教士案,倒是让他颇为高兴的一件事。
  她还没开口,秋先生就笑起来。
  “萧太太不必说了,一切皆有定数是回家的时候了。”

  “谁要回家?”
  “那些窃盗们。”
  “天下……”
  “世事太平,做好手边的事。”
  “秋先生……”
  “回去吧。”说完,秋先生转身走出上房。

  萧太太放心地走了。秋先生都认为天下太平,有什么好担心的?出了榕树斑驳的树影,她拐到大良路上,想去看看陈老爷,更想从他那儿得知点消息。鼠疫中失去了两位至亲的人后,陈老爷在大烟里寻找灵丹妙药。年初,家彦给父亲娶了偏房,谁知年轻的太太同样掉入大烟的快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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