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失败，代价极高，自己将必然由仁心仁术一下子变成千古罪人。到那时，别说什么事业前途理想了（在那个任何事情都要上纲上线的年代！）（非法行医倒是没人怎么提及，广大的赤脚医生们很多没有相关学历也根本没有行医许可）（* 不过，不可否认，在那个特殊年代，他们确实为农民的健康发挥了非常大的作用。也许有些人现在还在发挥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在这种作用面前，行医许可显得很渺小）单是“阶级敌人捣乱破坏”“谋害无产阶级革命接班人”“代表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右（派）反攻倒算”“和美（国）、蒋（介石）里应外合，妄想推翻无产阶级红色政权”等等等等一大摞帽子随便哪一顶扣到头上，都够他郑秋天死上几百回的。

　　但不利己的风险毕竟只是可能，而病人的生命则必然掌握在自己手中。
　　“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
　　这是***主席发表的最著名的题词之一，至今仍被奉为医学界的座右铭。
　　应该说，“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工作，没什么难以做到；而“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看起来没有定义、没有指标、没有尺度，只是个空泛的无形说教，但其实这里才真正是体现医生觉悟、考问医生良知、检验医生仁德的试金石。
　　中国广大的医生们不知是否仔细领会过你们当初刚刚踏进医学院校就被灌输的这第一条教学内容；也不知现在每天早晨跨进你们工作的医院大门迎头看到这句至理名言时还有没有些许感动。
　　实际上，这后一句就是前一句的定语，没有人道哪来的救死！没有革命哪来的精神！
　　郑秋天，决定用人道去救死；用革命去创新；用自己的生命去挽救另一个比自己更年轻的生命！
　　没啥说的了，在这里，让我们把一段非常著名的话改成这样吧：“一个妇科大夫，毫无利己的动机，把抢救别人生命必作的普外手术当做他自己的使命，这是什么精神？……”
　　其实这不是简单一句什么精神能概括的，这是又一个用身体堵住敌人抢眼的董存瑞；这是又一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杨子荣。

　　日期：2014-08-16 19:17:40
　　全科医生
　　（七）
　　一切在有条不紊中飞速进行。
　　郑秋天安排徐淑杰跑步先到广播站通知社员来献酒献醋献纱布献钳子献手电筒（没办法，那时物质极度匮乏）（但他没敢说让大家来献血。虽然由于具备方便条件，同学们下乡之前都做过体检也都验过血型，陈明丽也知道自己的血型，但毕竟乡亲们的血型他不知道，现在手头又没有设备可以检验。要献就是自己好了，他和陈明丽的血型相同，都是B），但要快，一定要在十分钟内全部送到。然后再去找大队的赤脚医生范富贵，一是叫他马上带着他手里所有器械、药品、还有他老婆，赶到集体户；二是让范富贵安排他儿子以最快的速度赶上牛车到公社去打电话通知陈明丽的家长，并到公社卫生院买些术后可能用到的药品。

　　这个范富贵是前几年刚刚从郑秋天他们学院毕业的工农兵学员，可以算作郑秋天的学生。虽然他比郑秋天大很多，但仍一口一个老师的叫着。
　　范富贵人很好，病看得也还不错。虽然毕业后他从没上过手术台，可那又怎样，做手术也不能光是一个人战斗。而在这里，除了范富贵你还能找到谁呢，就连他老婆都得算上一份。手术需要助手，范富贵的老婆跟着范富贵也多少懂点粗浅常识，并且胆子大，如果换成一个没有任何胆识又根本不懂医的人上这样的手术台，非吓尿裤子不可，根本帮不上任何忙（比如徐淑杰，这会儿在室内就派不上任何用场）。另外范富贵的针灸手法相当不错，在没有多少麻『醉』药的情况下，还要靠针灸发挥作用（针灸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真的发挥了很大作用）。

　　这边，郑秋天先烧了两大锅开水，一锅用来加醋，熏蒸房间进行空气消毒；另一锅用来煮可能找得到的所有剪子、钳子、针线、刀和沙布等等。

　　接着，他把女生们每人一张的课桌（特点，优势。学校嘛，有的就是这个。咱们学校为孩子办集体户，不光跟来了老师，还跟来了成套的桌椅）整齐地排列在一起，上面铺了被褥，被褥上面又铺了塑料布，一张临时手术台就搭好了。
　　这一切做得相当麻利。
　　这时的陈明丽疼得几乎要昏过去了，不停地翻滚、哭喊。郑秋天一边轻声细语地哄她，并不失时机地向她说明情况，做术前思想工作，以便得到她的配合；一边给她往胃里下他自己刚刚动手制作的简易胃管，以减小腹压缓解疼痛。
　　这时陆续有人送来手术需要的东西。果然，这些东西绝大多数为日常用品，绝非医用，可是没有办法，只好因陋就简。农民是最善良最实在的，听说有知青病了，都放下手里的事赶来看望并想帮些忙。不大一会儿，屋里就聚了很多人。
　　随后，范富贵和他老婆也到了。范富贵跑得满脸是汗，身上挎着药箱，手里拎着个大布袋子。她老婆是个既能干又能张罗的爽快人。一进门就大着嗓门往外撵：“大家都到外面去。拿了东西的你放下东西也都到外面去。这不是看戏赶集，这里现在是卫生院，要在这儿手术，这里现在必须得干净，还得肃静，你们这么乱哄哄的，不是帮倒忙吗？”
　　郑秋天几乎用敬佩和感激的眼神看了富贵嫂一眼。这番话是他自己想说但没来得及张口的。毕竟自己是陪同接受再教育的角色，这种话还是由富贵嫂说出来效果更好。

　　郑秋天让富贵嫂挑一个胆大心细头脑灵活的妇女留在屋内，再指定几个认真负责的男人守在院门口，不允许任何人进来。
　　郑秋天指挥两个女人把“手术台”用酒反复擦洗几遍，再把陈明丽的衣服脱掉，并教她们笨手笨脚地给陈明丽备皮。接着，他又指挥范富贵把所有器械备品最后再煮洗一遍摆放整齐。同时他自己也没闲着，他先忙着查看范富贵的药箱，把所有可能用到的药摆在了“手术台”边上，然后将陈明丽抱到“手术台”上，用仅有的一点酒精和碘酒为她做最后一次消毒。
　　术前准备基本就绪。
　　这一切仅仅用了三十分钟不到，从陈明丽发病算起。
　　手术可以开始了。
　　气氛紧张异常。
　　郑秋天和范富贵面对面分别站在“床”的两边。在这次手术中，范富贵是麻『醉』师，富贵嫂是器械护士，另一个妇女的任务是手举着一捆手电筒（代替无影灯。当时的农村连普通照明用电都没有）。
　　就要开始了。

　　郑秋天毕业以来做过无数例手术，还没有一次这么紧张过，哪怕是第一次担任主刀也没有这么心慌。想想那时，身处一应俱全的手术室，旁边是专家和老师，不论有什么意外出现都会迎刃而解，那时多么幸福和幸运哪。而今天，有什么未知、有多大风险一概不知，为了挽救一个少女，我一个人可能要承担比天都大的责任！我担得起吗？我如果不想担责任就必须昧良心，在二者必取其一的情况下，我有权放弃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