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国人的华尔街故事》
第12节作者:
乱世华尔街 美国人的思维,比较偏向直线型: 对于未来的发展趋势,他们往往会把今天的荣景无限延伸,或许几百年来的历史让美国人习惯了“明天会更好”。而中国人对趋势的看法,则偏向于周期:经历了数千年的王朝更迭,盛衰交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逻辑已经融入我们的民族记忆。2006年的金融市场,歌舞升平,好日子似乎看不到头,但我心中隐然觉得:
乱世,总有一天会回来。
近二十年间,美国金融市场曾经数次被推到乱世边缘。最著名的一次,是1998年的长期资本对冲基金 (Long Term Capital Management) 危机。关于 LTCM 的兴衰史,作家洛文斯坦(Roger Lowenstein)在《天才失手》(When Genius Failed) 一书中有详细记录。 这本书我读过很多遍,因为我相信:
历史往往惊人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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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立于1993年的LTCM 基金,与华尔街鼎鼎大名的索罗门兄弟公司渊源深厚。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索罗门公司创建了房贷抵押担保债券市场,开启了资产证券化的新时代,该公司还率先展开了大规模套利交易 (Arbitrage)。LTCM 基金的核心人员,就是长期担任索罗门公司套利交易部主管的麦瑞外泽 (John Meriwether) 率领的一群交易员。所谓套利交易,严格意义上说应该是完全没有风险却可以获利的交易,这种机会毕竟很少,所以实际中的套利交易以风险较小的价差交易 (spread trade) 居多。在价差交易中,投资者买进一种金融产品,同时卖空另一种金融产品,只要两种产品的“价差”变化符合预期就能赚钱。比如套利交易员看到30年国债的收益率比29年国债的收益率少了10个基点,就可能按比例购入29年国债,放空30年国债(债券收益率和价格反向变化),这样不管两种国债价格如何变动,只要它们的利差缩小,套利交易就能赚钱。 10个基点 (0.10%) 不算多,怎样把小钱变成大钱呢?读者现在应该很熟悉债券交易的套路了:用杠杆呗!
价差交易中的“买一边,卖一边”,实际上是一种对冲,把“水涨船都高,水落船都低”的宏观市场因素过滤掉了,剩下的是“两条船”的相对起伏。上节讨论过,对冲的真正目的并非避险,而是要用杠杆获取高利润!八十年代,在大部分专业投资者还把全部精力用于分析价格涨跌的时候,索罗门公司的套利交易员们却悄然运用着对冲 + 杠杆的新思维看待市场。和德州扑克一样,首先掌握一种新游戏秘诀的人最容易赚钱——拥有先发之利的索罗门公司在套利交易上的年利润以上亿美元计。
麦瑞外泽率领的团队把套利交易的成功模式搬到了 LTCM 基金。如果说这些明星交易员还够不上称为“天才”的话,请看 LTCM 的其他成员:舒尔茨 (Myron Scholes) 和莫顿 (Robert Merton) 是金融学界两位泰山北斗级的人物,他们在选择权定价理论上做出过开创性工作,并以此获得1997年诺贝尔经济学奖;曾任哈佛大学教授的慕林斯 (David Mullins) 还担任过美联储副主席。
明星荟萃的 LTCM 基金没有让投资者失望,前三年就取得了累计 200% 以上的回报率。更惊人的是,这支基金的波动性很小,盈利差不多按照固定速率攀升——或许天才们真的发现了“金融行星”运动的规律! 然而成功也有副作用:越来越多的投行和对冲基金效法 LTCM 开始涉足套利交易。 各路山寨版“LTCM”用的模型都差不多,做的交易也都差不多,这固然将市场推向了天才们所预期的方向,但也带来了一个问题:价差越来越小了,以后怎么赚钱呢?读者们当然知道答案:多用杠杆呗!为维持利润率,LTCM 基金确实大大增加了杠杆:1998年初,净值不到50亿美元的 LTCM 已经拥有1200多亿美元资产,杠杆率达到约25倍,这还不包括大量未计入的衍生产品。高杠杆并未使 LTCM 的天才们过分担心,他们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数学模型,有谁能不相信舒尔茨们和莫顿们的模型呢? 选择权定价的“布莱克—舒尔茨—莫顿公式”(Black-Scholes-Merton Formula) 可是衍生金融领域的“牛顿定律”呀!
只是,牛顿研究的是没有感情的自然界天体,而舒尔茨和莫顿研究的是受贪婪和恐惧支配的人类金融市场。牛顿说过:“我可以计算行星的轨道,却无法计算人们的疯狂。” 他老人家无疑是正确的。
1998年春天,经济转型遭遇挫折的俄罗斯开始出现信用问题的苗头,但西方世界的主流观点不相信俄国政府债券会出现问题:一个拥有核武器的前超级大国怎么可能宣布破产呢? 至少俄国政府以本国货币卢布发行的债券绝对不会有问题,实在不行政府还可以多印钞票还债嘛。然而主流们忽略了一点:俄罗斯是一个惯于使世人惊奇的国家。对于阻挡过拿破仑、打败过希特勒、建立过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俄罗斯人来说,没有什么是不能干或不敢干的:1998年8月,俄国政府宣布:卢布贬值,政府债券重组。国际金融市场的第一反应是自我安慰,一种“俄国经济规模不大,与国际市场联系不紧密”的逻辑暂时居于上风。 但投资者很快意识到:如果俄国政府都能宣布破产,那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于是俄国“八月革命”一声炮响,各路国际金融游资纷纷卷款逃命。
恐慌迅速从俄国债券相关市场蔓延到股市、汇市、债市等等,投资者除了最安全的现金和美国国债什么都不要,疯狂抛售其他资产,杠杆投资者们更是纷纷减仓,降低杠杆以求自保。一片相互践踏的狼藉中,只有一个巨人木然不动:LTCM。 上千亿美元的资产、上万亿美元面额的衍生产品,你叫它怎么平仓?
LTCM 的大部分价差交易,本质上都是在赌某些小概率事件不会发生,就好比说百年一遇的洪水今年不会来。如果洪水真来了,LTCM 损失应该也有限,因为它的风险分散在很多理论上相互关联很小的交易里:总不至于又是洪水、又是地震、又是飓风、又是陨石坠落吧? 用统计数据可以研究这些自然现象间的相互关联, 金融学家也用类似的办法分析金融产品间的价格走向关系。那么如何解释近乎随机的价格上下波动呢? 金融学家们依然从科学中寻找灵感,用解释分子随机运动的“布朗运动”(Brownian motion) 量化市场价格的“随机”部分。布朗运动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分子向前运动,每一步可以向左前方45度,也可以向右前方45度,完全随机,这样最终分子的位置符合正态分布。 我们不必深究数学细节,只需知道这意味着分子“跑到离中线太远的位置”的可能性极小。 由此可知,舒尔茨们和莫顿们以布朗运动为基础的模型也会得出类似结论:“随机”运动的金融产品价格跑到离“正常值”很远地方的可能性也极小。LTCM的价差交易,基本上是在赌各种“金融分子”不会跑到离“正常值”太远的地方。 即便某个分子“不乖”也没大问题,因为历史数据告诉天才们这些“金融分子”相互间的关联性不大,“同时不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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