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09-06　16:25:14

　　三十六、
　　我最后一次见姚楠是在七月中旬。
　　那时候她已经是长街和梧桐路上街知巷闻的知名人物，人送外号女神农，什么药都敢往嘴里扔，已经进过几回派出所，每次都衣冠不整目光涣散，脚底下腾云驾雾还不忘冲着丨警丨察嬉皮笑脸。
　　黄兰挺着大肚子去交过一回罚款，估计是被民警训了几句，怒气冲冲地出来把人塞进我车里掉头就走。我说我送你。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破口大骂，警告我以后这种破事别找她，好像姚楠嗑药成瘾是我逼的。
　　回家的路上姚楠一言不发只是冷笑。
　　我冷冷盯着后视镜里的她，说我在公丨安丨局没股份，你自己能不能长点出息。
　　姚楠一声不吭，下车时跟逗狗似的在我脸上摸了一把，笑着说用你管。拎着高跟鞋扬长而去，长筒黑丝袜破得惨不忍睹，紧身白色T恤后背大片的污渍，不知是不是在派出所置留室蹭的。
　　我用夹烟的手指着路边围观吹口哨的小痞子，说没见过你妈啊。
　　打完架鼻青脸肿地进了派出所。做完笔录被带进一间大办公室，两手提着没了皮带的裤腰看所长打电话。
　　那个姓段的所长冲着话筒嗯嗯啊啊知道放心地说了半天挂了电话，扔过来一根烟说你面子不小，才进来多大工夫我这电话就响炸了。
　　我点头哈腰凑到办公桌前拿打火机，说给段所添麻烦了。

　　老段是个实在人，直言不讳告诉我这季度辖区治安案件太多发案率到顶了，被我打断锁骨那小子前科累累绝非良民，还有两腿之间软组织挫伤那家伙，派出所出面的话都不会继续追究，我这事可大可小就不立案了，不过得出一笔钱。
　　我先是后悔这一架打得太贵，后来想想能跟老段套上关系也挺值。
　　第二天晚上我正在饭店跟老段觥筹交错，小郭打来电话，姚楠又被抓了，这回不光嗑药打K，还溜冰。
　　我捂着手机冲老段抱歉地笑，说有点事处理一下段哥别介意。进了卫生间问小郭是在灰欲抓的吗。
　　小郭说不是，梧桐路口一个KTV。接着问我跟姚楠到底什么关系，不太熟就别多管，直接送强制戒毒算了。
　　我说谈不上熟可也是朋友。你们派出所一不是治安科二不是缉毒队，跟戒毒所也没签协议，把人送进去又没提成拿，我多交点罚款行吧。
　　小郭顿了顿说最后一回。
　　我连着打了两个电话，让芳芳把慢摇吧的营业款点个数准备一下。又让大马去店里取钱，特意交代他，把人领出来直接送上出租车，什么话都别说。
　　再回到酒桌上，老段鬼鬼祟祟地笑着问我，你那个朋友，姓姚那女的，又出事了吧。
　　我心里一惊，给老段满了杯酒，说段哥认得？
　　老段一脸得意地摇头晃脑，说她就快成我这片的重点人口了，你最好劝劝她，偶尔吃个药我懒得搭理，再往大里闹必须打击。
　　饭没吃完大马的电话来了，说事情办妥人已经送回家了。抓住的人里边没有瘸子。
　　我不方便直接表示失望，跟老段连连碰杯，说现在酒吧街上的药贩子太猖狂，正经生意不好做。
　　老段说那也是你们这些酒吧老板惯的，为了挣钱给他们提供场所，活该。
　　我可一向奉公守法，我笑着看老段，说你要不信我举报几个人，你一抓一个准。
　　你不是外行好歹也懂规矩，老段摇摇头，贩毒这事非同一般，抓不住现行屁用没有。
　　吃完饭老段坚持不让我送，自己拦了辆出租走了。
　　回到梧桐路，芳芳跟在屁股后边问我急着拿钱干什么用。
　　我随便应付了几句，心烦意乱没了耐心，说你今天话是不是有点多。
　　芳芳认真看了我一眼，表情平静得可怕，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经理室。
　　我锁门关灯躺在沙发上拿手揉太阳穴，拼命集中精神去琢磨赵斌卖酒的事。
　　灰欲明摆着要对我赶尽杀绝，弄死我绝对不仅仅是为了出口气那么简单。
　　以前办案时总是强调犯罪动机。灰欲想在梧桐路上称王称霸，在全市地下洋酒市场上一手遮天，这些理由看上去都很合理，可我总觉得不够准确。
　　简单点说，就算这两件事他们都得逞，最终获得的利益跟前期投入还是不成比例。就像甘辞厚币把当红的肉弹女星领进卧室，人家做好脱裤子交换体液的准备，结果唱了首《我爱北京天安门》就完成任务了。

　　怎么看灰欲这帮人也没财大气粗到这么变态的地步。如此大费周章不惜工本的对付我，他们究竟想得到什么？
　　我有点后悔晚饭时不该喝那么多，越想越头疼，最后下定决心明天厚着脸皮给老米打个电话，无论如何要听听他的意见。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听见有人敲门，开了门服务生告诉我打烊了。
　　我看看表已经凌晨3点，打着哈欠问芳芳呢？
　　服务生说已经走了。
　　我回头去看，每天夜里都摆着牛奶的办公桌上空无一物。
　　第二天中午被电话吵醒，拿起来一看居然是老米打过来的，张嘴就问我姚楠怎么回事。
　　我心里有点乱，一边伸手够床头柜上的烟盒一边支支吾吾地应付，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说她怎么回事我也说不清楚，我们掰了。
　　你能不能，跟她好好谈谈。老米字斟句酌说得很慢。这么下去要出事。
　　谈什么，她自己作死谁能拦住。
　　怎么说你们也算那什么一场。
　　哪什么一场啊，我呵呵冷笑，跟我上床的女人多了，挨个管管得过来吗，我又不是妇联。
　　电话那头老米也呵呵冷笑，你跟我嘴硬有意思吗？
　　我一时语塞，停了一会儿，说你什么时候回来，有事跟你商量，大致把灰欲卖酒的事告诉老米。
　　老米半天没吭声。我一根烟都抽完了还没动静，掐了烟头冲着电话说没别的意思，就想听听你的意见，你要实在忙就算了。
　　老米叹了口气，说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这里边肯定有鬼，你给我点时间好好想想。我这边事多，抓紧处理一下尽快抽空回去一趟。这地方特产几种中药材，回头给你带点能补肾。
　　我笑着说你自己留着用吧，黄兰怀孕肯定不方便，辛苦你和你的右手了。
　　老米骂了声滚，又说了句凡事小心，挂了电话。
　　我睡意全无地起床，趴在窗台上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