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阳光明媚晃得人睁不开眼。楼下的花园绿草茵茵，一排叫不上名字的花丛怒放得五色斑斓，边上的树干被不怎么茂密的低垂柳条环绕，枝杈间的蝉鸣隐约可闻。一拨一拨放了学的小孩背着书包奔跑打闹呼啸而过，隔着太久没擦落满雨滴状污渍的玻璃窗看不清眉眼笑容，让人心中陡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恍惚感。
　　好像这一切都是梦境和幻想，别说下楼，哪怕伸手推开窗这一切都会支离破碎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午夜的梧桐路，霓虹灯衰弱诡异地闪烁，眼前闪过的每张脸都被映得扭曲狰狞，笑意盎然的瞳孔深处盘曲着蜈蚣蝎子，涂了鲜艳唇膏的嘴角浓烈欲滴象刚吃完死孩子。
　　看看表时间还早，我开了瓶酒把自己灌高了接着睡觉。
　　再次睡醒天刚擦黑，四野低垂暮色暗淡，窗外的景物无论远近全都模糊不清让我倍觉舒畅，从枕头边拿起手机。

　　拨了两遍姚楠才接听，说晚上约了朋友，有什么事电话里说吧，要不就改天。语调怪异估计是昨天的药劲还没彻底过去。
　　我没再啰嗦挂了电话，长出一口气，使劲安慰自己你尽力了，嘴里涩得发苦。
　　芳芳打电话过来问我去不去店里。我说待会就到，把吃了一半的方便面倒了，换衣服下楼，上了车才发现居然还穿着拖鞋，气得想笑，抬手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在慢摇吧溜达了一圈，芳芳显得平静正常，没不理我也没故意找话说。
　　我翻了几页账本还是觉得心烦意乱，跟芳芳打了招呼说到人间看看，双手插兜走出慢摇吧，街头的空气没那么乌烟瘴气也好不到哪去，天上的星星倒是不错，错落有致象是大块黑色天鹅绒上洒了一把玻璃渣。我仰着脸头晕眼花地辨认了一会儿北斗七星，觉得脑缺血了才低头，目光平视，姚楠的红色POLO不知什么时候停在马路对面灰欲门前。
　　这女人疯了。我一边想一边掏手机给大马打电话。
　　大马问我什么事。
　　我说你要不忙到人间来一趟。

　　大马说正跟朋友喝酒呢，实在抽不开身，问我让小马来行不行。
　　我想了想说没什么大事，他来也行。
　　如果不算灰欲开业那次，这是我第一回走进灰欲大门。门口的迎宾看我一个人进来有点纳闷，客气地问先生是不是找人。我冲她笑笑什么也没说，径直上到二楼，迎面碰见赵八一和小白菜。
　　小白菜脸拉得跟驴似的一言不发冷冷看着我。
　　赵八一笑了笑递过来根烟，说渣哥有事？
　　我点点头，接过眼瞅瞅顺手扔到地上，说找人，瘸子在吗？

　　赵八一笑容不改，摇头说不在，要不你改天再来吧，我这忙就不招呼你了。说完打个手势，转身要走。
　　我抬手冲着围过来的几个保安的鼻尖虚划个半圆，说别往跟前凑，我身体不好，一碰就住院，不信你们试试。
　　赵八一停步转身，面无表情地说渣哥什么意思，大家都在梧桐路上做生意，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搞事。
　　我一脸笑容说你哪只眼睛看我搞事了，我来消费，麻烦赵经理给开个包房。
　　你一个人开什么包房。小白菜在边上插了一句。
　　我扭脸也冲她微笑，说迎风泼尿桶哪儿哪儿都有你，待会我一群朋友过来，地方小了真怕坐不下。说着做了莲花指，你们家赵斌呢，叫来一块喝两杯，我一个同事前两天去泰国旅游刚回来，说可想你们赵斌了。
　　小白菜的脸白中带绿真成白菜了。赵斌咬咬牙，冲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个服务员端着托盘从我身边走过，我瞟了一眼盘中的洋酒瓶。
　　进来之前我跟小马交代，两个小时还不出来肯定是打起来了，让他立刻报警。今晚是小郭值班，进了派出所我也能全身而退。

　　事情发展的比我预想顺利，前后不到1小时。
　　我在能坐20个人的大包房里要了乱七八糟一桌子酒可不让服务生开瓶，叫来瑶瑶让她安排10个公主到包房服务。点了一串名字，全是从我店里跳槽过去的。瑶瑶脸上挂不住，赵八一让小白菜过来凑热闹，说公主不够，要不点几个小姐活跃活跃气氛。
　　我狂笑半天，说我请的朋友都是丨警丨察，你让手下小姐都过来吧，我看看能有多活跃，几辆警车能装下。
　　赵八一黑了脸，掏出手机给瘸子打电话。瘸子果然就在灰欲，几分钟就来了，站在包房门口害羞似的躲躲闪闪舍不得进来。
　　我冲赵八一抱拳说谢谢，我跟他几句话说完就走。扭脸冲瘸子挥手，别怕我不打你。
　　赵八一出门不知和瘸子嘀咕了几句什么，瘸子进屋顺手关上了门。
　　包房里没开大灯和音响，头顶上的射灯不停地转，彩色光柱拼了命想划破沉默，每次掠过头顶，总把我眼前渲染得色彩迷离。
　　我按住瘸子的肩膀冲他笑了一会儿，说拜托瘸局长点儿事，以后别搭理姚楠，那是我朋友。
　　瘸子盯着我的眼睛瞅了半天确定我不是开玩笑，使劲点头，哆哆嗦嗦从兜里往出掏烟。
　　他这么配合我倒没词了，接过烟偏头让他点火，犹豫着要不要开瓶酒跟他碰个杯意思意思。
　　瘸子劫后余生满怀感慨地絮叨，说他其实跟姚楠不熟也是朋友介绍拿货才认识之类的废话，使劲想把自己摘出来。
　　我问他姚楠拿的多吗？
　　瘸子撇撇嘴说不多，不过他们有一帮人，今天你拿明天他拿。
　　我接着问都拿什么？

　　瘸子说也就是半月、奔驰什么的，还有黑芝麻和麻古。
　　我心里一沉，说K粉和冰呢？
　　瘸子连连冲我摆手，说我手里没冰，那是杀头的买卖。正说着兜里手机响，掏出来瞅了一眼，跟让开水烫了一样直哆嗦。
　　我劈手夺过电话。
　　瘸子的手机屏幕上是一段彩信视频，一眼看去全是肉，画面正中一个穿着高跟鞋的赤裸身体随着音乐扭动不止，胸前胯下覆盖着不止一双手。
　　镜头上移，从胸口一路向上掠过，定格在姚楠那张浓妆艳抹双眼失神的脸上。
　　我抓起桌上的酒瓶给瘸子开了瓢，起身夺门而出。
　　冲回人间发现大马也来了，打着酒嗝跟小马对坐聊天，看我脸色不对迎过来，说渣哥怎么了。
　　我瞪他一眼说敢打架吗？

　　大小马对视一眼冲我点头。
　　我冲进库房拿出三根开木箱用的撬棍，指着对面的灰欲说，三楼。
　　冲出人间的那一刻，除了兴奋，我心无杂念。
　　灰欲三楼的专用电梯在停车场一个相对隐秘的角落，我们很顺利地打翻了门口的两个保安，在电梯里我跟哥俩交代下手别太狠别打要害，看着大马喝得通红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电梯门叮的一声重新打开，大马举着撬棍怪叫一声第一个冲了出去。
　　我紧随其后，一头撞在急停的大马身上，鼻梁磕在他后脑勺上疼得想骂，一把推开大马抬眼向前看，自己也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