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安排，我也没有办法，不过也有用，我现在有一个项目，与理论有关，当然不是核物理方面，是热学和力学方面的。”

　　“那好啊！这方面，我们真顾不上。有进展吗？”
　　“有一点。不过，难度不小。”
　　“干我们这一行，哪个难度小？”他似乎有些感慨，接着说：“其实，要难度小也不难，吃老本就是了，老型号，做他一批，中央要响，就放一个，明年再要，再放一个，糊弄糊弄外行，也自我陶醉一下。”他一面说，一面忍不住笑起来：“那能行吗？”
　　“老沈，”苏说：“你们理论部，对这次615型号，有把握吗？”
　　沈听了苏的提问，心情突然沉重起来，他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你要我说老实话，还是说官话？”

　　“当然是老实话。”苏说：“在你家里，用得着说官话吗？”
　　“没有把握。”沈说。
　　“为什么？”苏说。
　　沈说：“打个比方吧，你一天能吃几个馒头？两三个吧，让你吃五六个，什么感觉？撑的难受，是不是？你说行吧，也行，反正吃下去了，但是有可能会撑得拉肚子。这就是目前我们的处境。”

　　我说：“我大概明白了。能吃五六个馒头的大肚量汉，我们还没有，只好让吃两三个馒头的人硬往肚子塞，充大肚量汉。”
　　沈说：“是啊，就是这个意思。”
　　苏说：“怎么说，试验有可能失败？”
　　沈说：“不知道。咱是老百姓，也就是有点预感吧。”
日期：2009-11-29　19:49:22

　　七十八 朋友谈心
　　回到221，发现面貌一新。
　　首先，王府井大街干净多了，墙上的大字报被洗刷的干干净净，街上的卫生也好多了，十几面红旗，在影剧院的屋顶上迎风飘扬，猎猎作响，食堂、班车、电力、商店，都恢复了原有的运行状态，人们见了面，开始有了微笑，有了寒暄，不再是绷着面孔，匆匆而过了。
　　我到221的时间是下午3点，回到宿舍，只有张在家，他前一天上了夜班，在家休息。

　　“啊，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们可要吃大亏了。”张埋怨说。
　　据他说，室里正在酝酿、调整各个科研组的领导班子，因我未回来，革命领导小组两派的比例是2比1，一旦投票表决，我们肯定吃亏。另外，李指导员偏向红派，最近趁我未归，匆匆决定了不少事情，对草派很不利。
　　“以后，你可得替我们说话，别抹稀泥。”张说：“不过，也别太明显，首先是把位子坐稳了。”张说。
　　“说实话，我真的不想干。”我一听他的话，头就大了。
　　“你的威信，还是挺高的，其他成员，都是换来换去，你是一致通过。”
　　“你们怎么样？这些日子，过的还行？”
　　“徐把鸭子追上了。”张有点神秘地说。
　　“真的？鸭子不是瞧不起他吗？”
　　“是啊！我们有权的时候，鸭子对他嗤之以鼻，我们下了台，鸭子反而对他好了，你说怪不怪？”
　　我听了挺欣慰，也很感动。看来，鸭子还是有眼光的。

　　吃晚饭的时候，走进食堂，一眼就看见江和谢在一起吃饭，还不断交谈着什么。
　　我走到他们面前，他们只顾谈话，竟没有发现我。我敲敲桌子，依然没有反应，无奈，我端起江的菜就走。
　　“哎，你干什么？这是我的菜！”江大叫起来，但接着又笑起来：“哎呀，是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还认识我？”我坐在他们旁边：“你们说什么悄悄话，也太投入了吧。”
　　“来，一块吃。”谢笑着说：“我再去买两个菜。”

日期：2009-11-29　20:18:35

　　“不用了，张做了菜，我买几个馒头，回去吃。”我对谢说：“对不起，谢，今天晚上，我想给江请个假，行吗？”
　　谢笑起来，娃娃脸上，满面春光：“知道你当官了，想在老朋友面前显摆显摆，是不是？”
　　晚上，江来到了我的宿舍。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走后，林家的情况怎么样？”我说。

　　江叹了口气，说：“我们也刚回来。林家的情况不太好，林母失踪后，林教授病倒了，几天吃不下饭，还吐了几次血。”
　　“什么病，检查了吗？”
　　“检查了，医生说，他以前就有胃溃疡，又犯了。”
　　“林呢？”
　　“她是性情中人，你还不知道？她妈这次是为了她，才走上了不归路。她能不伤心？我和谢每天都要去一次。现在好多了，你别担心。”江说着这儿，眼圈发红，不说了。
　　“江，这些日子，多亏你和谢照顾她，如果没有你们，我和林都不知道怎么挺过来，”我说：“今天，我把你叫来，就是要当面跟你致谢的。”
　　“魏，你说这些，就有些见外了，我不完全为了你，更多的，是为了林。”江顿了顿，继续说：“说实话，刚开始，我还想跟林有个结果，但总使不上劲，这可能就是没有缘分吧。”
　　“江，我——”我看着江的眼睛，艰难地说：“江，你恨我吗？是我把林从你身边抢走，你恨我吗？”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我恨过你，甚至想杀了你。可我知道，这不是一个‘抢’字那么简单，你也不是那种人。实话说，当我发现，林真的爱上你的时候，我心里那种痛苦，像刀剜一样，你绝对想象不到。”江说：“但是，强扭的瓜不甜，感情像风一样，是自由的，林的选择也是自由的，我没有权利去限制她。”

　　我默默地看着这个多年的朋友，想说什么，但却说不出口。
　　江继续说：“魏，在农村的时候，仲组长几次想批判我，是你一次次替我挡了；在二机部，我被拘留，是你找人活动，把我救出来，这些我都不会忘记，但是，说到底，我结束和林的恋情，不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林。我已经看出来了，林离开你，是不会有幸福可言的。我可以痛苦，不能让她痛苦，只要她幸福，我就尊重她的选择。”
　　“江，我对不起你。”我的眼圈红了。
日期：2009-11-29　20:39:51

　　“别这样说，虽然我这里醋罐子倒了一片，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还是由她去吧，江说：“今后，你好好爱林吧，不要辜负了她。”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抓住江的手，说：“我一定会的，你放心。”
　　这时，徐回来了，我赶紧松开江。
　　徐看了我们一下，说：“你们两个怎么了，情绪不大对头啊。”
　　我说：“没有事。你到哪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徐的状态不错，说：“到外面转了转。”
　　江和徐随便聊了几句，就告辞了。

　　我送江回宿舍时，在路上问他：“江，我还有个问题，可以问你吗？”
　　“问吧，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关于谢，是不是？”
　　“是。”我笑了：“你真是我肚里的蛔虫，我想问的是，你会毫无保留地爱她吗？”我说。
　　“当然，谢是什么人，那是个‘人精’，非常有心计，使个小手段就能把我绕进去，最主要的，她对我那是相当的好，跟她一起，我就像是孙猴子，跳不出如来佛的手心。以前我跟林的交往太累了，希望有段明朗点的感情，谢能够给我，我认了，不想再蹦达了，只有老老实实爱她喽。”
　　我听了，很是欣慰。

　　后来，我们又在楼道上又谈了一些。江告诉我，林母的失踪，基本可以肯定，她是跳到长江自尽了，有人看到，她在学校门口上了一辆出租车，吴淞口的一个渔民也看到，一个拄着拐杖的女人在江边眺望。
　　“严呢？有什么动态吗？”我问。
　　“那王八蛋，再没敢露面。”
　　第二天，我坐班车到二分厂，走进了218研究室。
　　李指导员高兴地和我握手，说：“这下好了，人齐了，今天就开一次革命领导小组的全体会议，你也算正式上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