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9-11-30　20:12:15

　　七十七互相揭发
　　我原以为，两派大联合后，工作重点应该转移到“抓革命、促生产”上了，然而我的愿望落空了，221军管后，第一项任务就是“清理阶级队伍”，换言之，前一阶段是整吴际林等“走资派”，矛头朝上，现在是矛头朝下，轮到整“老百姓”了。
　　“清队”工作的程序是这样：先开动员大会，发动大家写揭发材料，然后整理材料上报分厂军管会，军管会审批后，从中找出重点，确定批判对象。根据“罪行”大小，对象分“大鱼”“小鱼”和“虾米”（这是我的理解，军管会的批示上写的是批判范围大小）。“大鱼”由分厂军管会直接管理，组织批判，“小鱼”交给各单位进行批判，“虾米”就让他“斗私批修”，自己写个检查拉倒。
　　218革命领导小组中，我是唯一的知识分子，其他四个人，除李指导员，另外三个都是工人。“清队”工作分工，我负责整理材料，他们几个负责政策攻心（即审讯）、组织批判以及监督改造。

　　我接触的第一个“小鱼”是段，他的罪行是所谓“三反言行”。
　　段是广州中山大学毕业生，也是学化学的，应该说，人非常聪明，也非常能干。他和董博士在西安“新丨炸丨药会战”中表现突出，是董的得意弟子，在丨炸丨药合成方面颇有贡献。
　　他的三反言行有这么几条：一是认为大家把“毛主席万岁”整天挂在嘴上不妥，他说：“这和当年纳粹见面喊‘嗨呀,希特勒’，有什么区别？”；二是认为每天早晨和晚上大家到楼前集合，集体读“语录”（当时这种做法叫“早请示晚汇报”）不妥：“这不是形式主义吗？”；三是认为江青的“文攻武卫”讲话不妥：“你也武卫，我也武卫，全国武斗成风，就是她惹的祸。”
日期：2009-11-30　20:14:05

　　这几条都很严重，本来是“大鱼“的候选人，但考虑到他的出身不错，家庭和社会关系中，党员不少，于是，军管会将其”降格为“小鱼”了。
　　他的头上有一块斑秃，平时总喜欢戴帽子，批斗大会上让他脱帽低头，很不情愿，有人上去就揭掉了，引起哄堂大笑。

　　从他的目光看，他对此举动是非常痛恨的。
　　我从材料上看到，揭发他的人只有一人，此人可说是他密友，女研究生，党员，和他同组。
　　段当然心里也明白。在这种情况下，段有两种选择，一是忍辱负重，既然自己说了这些话，就自己承担后果。另一种，就是反咬一口，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段选择了后者。

　　他写了一份揭发材料，揭发那位女研究生，同样有“三反言行。”
　　材料开头就是这样几句话：各位领导，你们想一想？我为什么对她说这几句话？如果我说第一句，她就批评我，反驳我，我能再说第二句吗？如果说，我的的思想反动，她的思想比我更反动，为什么我挨批，她倒安然无事？下面，根据我的回忆，也来揭发几条。
　　段的揭发，除了上述内容，又加了一条所谓“好地主”。这位研究生家庭出身地主，据说，她多次宣扬说，她家这个地主和别的地主不同，对佃户态度好，佃户们很感激，称之为“大好人”。
　　当时的正统观点，“天下乌鸦一般黑”，“地主都是黑心肠”，她这样说，就是美化阶级敌人，和无产阶级对抗。
　　令我惊讶的是，当我找到那位女研究生，落实材料的时候，她没有丝毫推脱或不满，立刻全部承认了。

　　“你们批我吧，我都说了，我罪有应得。”
日期：2009-11-30　20:17:26

　　不久，军管会的批文下来了，她也是一条“小鱼”，和段同一级别。当她站在全室职工面前接受批判的时候，我看到段欣欣然，似乎很得意。
　　两人从此形同陌路。
　　第二条“小鱼”涉及一位转业军工，他是三组加工岗位的青年工人，姓傅。
　　关于他的揭发材料有两条：有一次，安装一块巨大的铁板制成的毛主席宣传牌，突然刮起风来，他说了一句：当心啊，要是倒了，黑忽忽的，那可是乌云压顶啊。这是一条。
　　还有一条，当时，大家胸前都佩戴着毛主席像章，有人要和他换，他嫌对方的像章太小，说了一句：就那小玩意？不换！
　　称伟大领袖为“乌云”，“小玩意”，这可不是一般问题，于是，就把他揪出来了。后来的发展却出人意料。马师傅（也是领导小组成员）负责找他谈话，“政策攻心”，如果直接点出他的“反动言论”，事情很简单，可马师傅偏不，来了个引而不发，这就复杂了。
　　“傅，知道叫你来，为什么吗？”
　　傅摇摇头。
　　“想想看，你犯过什么错？”马师傅态度严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应该明白，争取主动才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估计那两句话，他早忘了，或者根本没记。看到马声色俱厉，他吓得要命，赶快坦白：“我错了，我交代。我和牛，有那种关系。”
　　“什么关系？”
　　“就是那种，不正常男女关系。”
　　傅的岗位有一台机床，位于218小楼的后面，单独开门，比较隐蔽，这个岗位的岗长是张师傅，八级钳工，没有活的时候，喜欢在门卫处喝茶拉呱，张有两个徒弟，一是这位傅，还有一位是女的，姓牛，天津技校毕业，已婚。平时，就他们一男一女在那儿。
　　傅说的不正常男女关系，就发生在他和小牛之间。
日期：2009-11-30　20:23:19

　　七十八两位工人
　　傅交代说，他和小牛的不正常关系，已经接近两年了，而且，小牛那个孩子有可能就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