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9-11-19　19:26:08

　　五十五 雨夜探视
　　林给我出了一个很大的难题。
　　吴际林被揪出来批斗以后，一直被群众组织关押着。因为他是红草两派的共同“靶子”，看管他也由两派共同负责。就是说，任何人要接近吴际林，要两派头头同时批准才行。我是草派的，找草派头头通融一下，也许有可能，红派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林是一般干部，为什么要见吴？是不是通风报信？是不是想搞攻守同盟？

　　我劝林不要自找麻烦,以免引火烧身。她一听我不想帮她，立刻转身就走，我赶紧把她拉住。
　　“我不是不帮你，你得给我说明白啊！”
　　“你先答应一定帮，我就给你说明白。”林说。
　　原来，计划处的张处长最近回北京探亲，见到了吴的夫人。吴夫人已经知道吴出事了，怕他想不开，很是担心，特地写了一封亲笔信，让孩子也写了几句，嘱咐张处务必亲手交给吴，另外，她还给吴捎了一些衣物和药品（吴的心脏不好）。
　　张处长是中层干部，目标大，不宜出面，考虑再三，把这项任务交给了林，林满口答应。

　　“你怎么就答应了呢，这件事难度太大了。”我有点埋怨。
　　“难什么？不是有你吗？”林朝我笑了笑，“我走了，安排好就通知我。”
　　林走后，我像捧了个烫手山芋，不管吧，似有不妥；接过来，又着实难办。想了半天，决定找苏想想办法。苏是聪明人，说林和你什么关系？如果是你女朋友，我一定帮忙，不是就算了，这事风险太大。我顺水推舟，说就是女朋友，你要不帮忙，我一辈子就打光棍了。
　　两天后的一个深夜，我和林按照苏的安排，在通往十厂区的路口等候。等了好久没有动静，天突然下起雨来，林怕包裹淋湿，把风衣脱下来包住，我把我的风衣举起来，为我们遮雨。
日期：2009-11-19　19:27:54

　　我和林虽然交往多年，但如此近距离接触，还是第一次。她站在我的旁边，两人紧紧靠在一起，她的柔软头发触到了我的脸，痒痒地，我闻到了她身上特有的气味，一阵冲动，很想亲她一下，但还是忍住了。
　　她双手抱住那个包裹，使劲靠着我，一动不动，像只小绵羊。
　　一辆北京吉普开过来，车灯照得我们睁不开眼。
　　“快上车！”苏坐在驾驶员旁边，和我们打招呼。
　　吴际林被关押在十厂区的仓库里。吉普车停在大门外面。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苏领着我和林来到仓库门口，敲了两下。

　　“谁？”
　　“我，小苏。”
　　门开了，一个工人模样的人披着衣服走出来。
　　“他，走了吗？”
　　“放心吧，走了，现在可能正搂着老婆睡大觉呢，快进来吧。”
　　值班人员都是两个，两派各派一个，看来，那一个已经被打发回家去了。
　　吴在里间，一张单人铁床，一张破桌，一个方凳。
　　吴看上去非常憔悴，头发乱糟糟的，脸上黑乎乎的，有道道血痕。他的衣服多处被撕破，扣子也掉了几个。他没有脱衣服，也没有盖东西，躺在床上。
　　“吴厂长——”林一下子扑过去，哭起来。

　　吴际林一惊，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林，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小林，你来了。”他挣扎着坐起来。但他一看到我和苏，笑容立即消失了，他可能以为又是来提审的。
　　我拉了苏一把，我们悄悄退了出去。
日期：2009-11-19　19:30:21

　　大约一个小时后，我和苏又进来了，看来林的事情已经办好，她用一把理发剪刀，正为吴修剪乱发，吴衣服上脱落的扣子也缝上了（那一瞬间，我为林的准备充分而感动）。
　　在回总厂的车上，林拿出一张纸，给我们看。
　　那是一张物品清单，上面写着：电炉一个（1500瓦），订书机一台，放大镜一把，铁椅子两把┄┄
　　“这是吴际林写的？他写这个干什么？”我问林。
　　“他说，这些东西被抄家抄走了，但这些东西不是个人物品，是公物，如果找不到了，他要赔偿。他让我替他保存好这个清单。”

　　“命都快没了，还考虑这个——”苏摇摇头，似很有感慨。
　　几天后，苏见到我，笑着说：“你小子，艳福不浅啊，真嫉妒你。林真是个又漂亮又善良的女子，娶了她，算你这辈子交运了。”
　　我只好含混答应，反问他的对象长得什么样，什么时候领来，让我们开开眼界。他却沉默了。
　　他后来告诉我，在清华上学时，他有一个女朋友，也是高干子弟，长的很漂亮，性格也好，两人的恋情发展极快，双方家长见面后，也都很满意，毕业后，苏分配到九院，女的分配到总参，那时九院在北京，两人感情也很好，就要谈婚论嫁了，这时，苏奉命上了前线——青海221，女的立刻与他分手了。
　　“感情是最脆弱的东西，像一个卜卜嗵（一种玻璃玩具，用嘴吹一下，可发出清脆声音，很易破碎）。”他说。
　　苏后来又处过几个对象，但是那一段阴影始终挥之不去，影响他的情绪。
　　“你现在还是单身？”
　　“如果不是单身，能整天往你们宿舍跑？听说二分厂女孩多，很朴实，哪一天给我介绍一个，再不然，把林让给我吧。”苏开起玩笑来。
　　那夜雨中和林偎依的一幕，深深铭刻在我的脑海里。以后，每次和林在路上走的时候，我都暗暗希望，天能突然下雨，但是每次都落了空。
　　几天后，我在路上碰到江。

　　一见到他，我突然脸红了，像干了什么坏事。
　　“这几天到哪儿忙去了？一直没有见到你。”江似乎没有觉察到我的表情，依然那么热情，“我收了个徒弟，走，给你介绍介绍。”
　　在江的宿舍，我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小青年，大约只有16、7岁的样子，稚气未脱，正在弹吉他。看到我来了，放下吉他，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