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9-07-16 20:38:50

　　“走陆路坐屐督卒的路上有民兵堵，边防军拦，警犬追……坐筏游水至少要游七八个钟，有的实在游不动了，被海浪冲到大海里水葬，有的被鲨鱼咬伤，甚至吃掉……好彩能到香港，上了岸就有当地流氓蛇头追着要钱，抢东西，有的女仔甚至被**……
　　“早期的只要进到了香港市区就可以居留，后期的全部都得遣返……遣返回来，个个剃光头，外表似个囚犯。有的承认错误，写了检讨，可没多久又上路督卒，我见过运气不好的，十几次都督不成功。那阵时还有人说他们是‘背叛祖国’，想做特务。其实阴功啊，我不敢说里面没有想做特务的，可绝大多数就是想过好点生活，还有不少父母亲在香港生活，那时‘极左’盛行，连申请探亲访友都很难批准，人家怎么能不偷渡呢？现在生活安定了，生活水平提高了，去香港探亲和旅游的手续也容易办了，自然就没什么人偷渡了。

　　日期：2019-07-16 20:39:36
　　“早期的要是偷渡成功，又领到香港身份证，回广州的时候家里是放鞭炮迎接。偷渡仔回家当然要买点广州没有的进口货送父母亲戚朋友，不能忘记的是一定要买香港的活络油。”

　　“为什么？”我问。
　　“好意头啊！‘活络’就是‘活路’，就是‘办法多’，捞得起。”
　　“你怎么这么清楚？”
　　“我自己就督过卒！那阵时我是知青回流在建筑工程队做二级杂工，一日工资是一文四毫九（一元四角九分），自称‘焖死狗’（一文四毫九的广州话谐音）。天天日晒雨淋，做足八个钟还经常要加班，扎钢筋、捣水泥、扛牛头杈、运模板……个个又黑又瘦，去非洲都不用化妆！最黑人憎的是市场供应差，买肥皂、肉、鱼、豆腐、卫生衣、棉袄都要限量凭票。我们在工地饭堂吃饭，五分钱斋菜加五分钱猪肉，肉只得两三片，薄得透明能照见人，吃饭时得用手盖住碗。那时开玩笑说，这不单是怕风把工地泥沙刮进碗里，还怕风大了把肉片吹走了。

　　日期：2019-07-16 20:40:16
　　“那时有人传说在香港做地盘杂工一日能挣三、四百元港纸，做几日差不多等于在大陆出一年粮，个个听说都要发狂，做梦都想，老虎都督卒！
　　“我约了个知青朋友一起走，白天钻山在树林草丛睡觉，好多蚊子啊，穿长衣长裤搽了避蚊油，还叮得手脚都是包。晚上摸黑走山路，到了宝安遇到边防军和民兵，追赶我们还真开了枪。我吓得趴在地上，只觉得枪打得树叶飕飕地往下落，掉在我头上身上，我浑身不停地发抖，一动都不敢动。

　　“那知青朋友的胆子比我大，扒着我耳朵边说， ‘枪打得光掉树叶，是朝天上开呢，是解放军和民兵好心，不是要我们的命，只是吓我们呢！兄弟，人生能有几次博，拼啦，跟往我！跑啊！’他猛地站起身没了命的狂跑。我心里好像明白，可手脚就是没力，只能趴在地上不停地发抖，还吓得尿在裤档里……
　　“从那次遣返回广州后有人再同我提起督卒，我腿即刻就发抖。
　　日期：2019-07-16 20:41:59
　　“汪大力也是督卒去的香港，他做知青插队在宝安蛇口公社的一个大队，听说与香港的流浮山只隔一条河。他在大队做电工机修，没工资，每天记工分，一年下来，挣的工分有时最多只够买口粮，平时穿衣、买菜、开销，钱不够还得从家里拿钱。也是听了人家吹嘘，河对面生活怎么、怎么好！他发梦都想着‘较脚’，也就是‘督卒’。有一次修好了大队的机帆船，他觉得督卒的好机会来了，就说要带村民游船河，他开船拉上十几个人，在河里游着游着，他说舵轮又不灵了，船左摆右摆，突然开足马力飞一样冲过管界就到了罗浮山。后来，他对同船的村民说等这个机会等了两年了，自己是打死都不回去了，又有几个年轻的知青和村民附和。结果有差不多一多半村民不愿意留在香港，又把船开回了蛇口。

　　日期：2019-07-16 20:42:38
　　“他到香港到得早，拿到了居留证，不甘心做体力活，又生得人高马大，参加了‘大圈帮’，专帮有钱大佬做赌外围马的“看场”，就是保安打手。后来在帮里有了点小资历，大佬又看上他会开船修船，就叫他上大飞艇押走私货。听说开始他是老老实实帮大佬赚钱，后来熟门熟路了，自己也投点资带点货。再后来回去就同大佬讲，大陆海关查得严，失手丢了货，自己是拼死扔了货，空船轻载才保船逃命。大佬自己不肯冒险押货，一时又没法查，只好相信他。可接连丢了几次货，大佬就怀疑他黑吃黑，把货匿了，就不再用他。他自觉没趣，就找理由辞职，跑回广州开了间风光影楼。”

　　“是在黄沙职业中学找的地方，叫海上皇子风光影楼吧？”
　　日期：2019-07-16 20:43:13
　　“对。学校地方租金便宜，港台式的风光影楼当时在广州是第一家，服务方式周到又新鲜，有自己搭的人工布景，又能到沙面拍摄不花钱的自然风光，生意真是不错。没两年又在99中门口再开一间。就是开第二间风光影楼出了事！”
　　“什么事？”我听得人神，很感兴趣地问。
　　“那时候汪大力在广州商界已经初露头角，开第二间店自然是发大了做宣传，多请宾朋。开业那日在《广州商务报》做了整版的广告，沾点边的商家朋友都请来参加开业庆典。
　　日期：2019-07-16 20:43:50
　　“那日，99中的篮球场上搭了礼宾台，台上拉了红横额，横额下是一整幅的五光十色的灯布，台下两排长台，摆着鸡尾酒水、饮料和各式小吃。客人来得真不少，汪总经理是一身新做的观奇西装，左胸口袋插着鲜紫荆胸花和挂着写着主理两个大字的红色鱼尾签，端着装着法国拉斐红酒的高脚酒杯，穿梭于贵宾高朋之间谈笑风生，不停地感谢，不停地碰杯，不停地敬酒，不停地走动……
　　日期：2019-07-16 20:44:25

　　“司仪宣布庆典开始，紧接着当然就是剪彩，抓金剪刀的是区教育局长、街道办事处主任和汪大力本人。说是金剪刀，可不是真金的，只是在剪刀外面镀的金颜色，显得喜庆，图个吉利吧。汪大力是司仪报名后最后一个走出来的，满面笑容，像鸡啄米一样的朝四周点头致意。就在这时候，人群突然走出三位年轻人，个头个个都比汪大力高，一个是光头，一个是板寸，还有一个是油光可鉴的三七偏分，三个都穿白恤衫打底的黑西装，花领带，带着一副能遮住半张脸的黑超眼镜。团团围住了汪大力……”

　　“你港产粤语残片看多了吧？编故事啊！”我毫不客气地挖苦陈杰。
　　日期：2019-07-16 20:45:10
　　“绝对事实，毫不夸张。”陈杰信誓旦旦，“当时我在现场。哗，一看那三条友面无表情似笑非笑似怒不怒地逼近汪大力，来宾们觉得要出事，一哄而散走得没剩几个。我倒是没走。”
　　“又是吓得发抖，要尿裤了……”我继续调侃陈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