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盛道：“倒也不是招惹，今天不用当值，这几个家丁到街闲逛，傅县丞刚好在他们身边经过，也不知怎的撞到一名家丁身，这几个人闲着也是闲着，拿傅县丞找乐子了。”
　　展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对站在一旁的耿锁和耿义说道：“你们两个出去看看，几个人欺负个傻子，他们还有理了？把傅县丞带楼来，爷要请他喝酒。”
　　耿锁和耿义闪身出去，没过一会儿，拖着傅名扬走了进来，傅名扬初时还喊救命，耿锁说有酒喝，傅名扬便夸张地闭嘴，连救命也不喊了。

　　展怀下打量着傅明扬，见傅明扬身材消瘦，原有的样貌也算清秀，只是痴傻人惯有的夸张表情，让他的脸说不出的怪异。
　　展怀这样瞪着傅明扬，傅明扬咧开嘴，冲着他嘿嘿傻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牙缝还夹着菜叶儿。
　　展怀一阵恶心，把目光从傅明扬脸移开，他对男装打扮的花四娘道：“问问这里的厨子会不会做湘菜，如果不会，到街找家酒楼炒了送过来。”
　　花四娘应声而去，太白楼倒也名不虚传，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端来五六个湘味小炒。
　　傅明扬看看摆在面前的菜，抬起头来又冲着展怀笑了笑，忽然伸出手去，抓起一块肉大嚼起来。
　　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傅明扬吃得满嘴油光光的，两只手一刻不停，又去抓另一只盘子里的鱼。
　　展怀目光沉沉，终于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他带来的五个人在后面紧紧跟，林盛看着他们的背影，冲着假扮成自己小厮的两个少年使个眼色，便追了出去。
　　这两名小厮是张升平的侄儿，其一个笑着拍拍傅明扬的肩膀：“慢慢吃，别急，九爷说了，以后你每天都能来太白楼吃顿好的。”

　　从太白楼出来，郎青和林盛交待几句，便让他回庄子了，他们几个陪着展怀回到入住的客栈。
　　进了屋子，郎青再也忍不住，对展怀道：“五爷，今天这件事太蹊跷了，那位傅县丞来得太巧，还有赵家的家丁，他们怎么这么巧在太白楼下面遇了？”
　　展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看向郎青：“你不是早说过霍九是个有心计的小孩吗？你的眼光不错，赏一百两银子，回福建后找我大哥领赏吧。”
　　郎青的脸如四季飘过，也不知五爷是夸他还是骂他。
　　展怀在屋子里踱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对耿锁说道：“你去盯着傅明扬，他应该还在太白楼。”
　　林盛回到庄子里，把今天的事情如实向霍柔风汇报：“小的看那位杨公子原本是有疑心的，他盯着傅县丞看了好一会儿，后来把眼睛移开时，却又似是有几分嫌弃。”
　　霍柔风微笑：“没事，他这会儿恐怕已经派人去盯着傅明扬了，你让太白楼的人，拿些糕饼饭菜，每天都到后街的巷子里施舍吧。”

　　次日，展怀没有再让林盛陪他四处转悠，他一天都在客栈里，到了晚耿锁回来了。
　　“五爷，今天太白楼的伙计抬了一担酥饼，一担蒸肉，还有一担白粥，摆在后巷口，刚开始还只有乞儿过来，后来连过路的行人闻听后也来讨要，后巷口被堵得沙漠泄不通，小的们没能看到傅明扬。”
　　展怀一怔：“无锡人吃不饭？怎么连过路的也要去凑热闹？”
　　耿锁苦笑：“五爷，倒也不是吃不饭，只是这太白楼太出名了，虽说这都是用来施舍的，可那香味，唉，小的了，那肉是用十几种香料和药材蒸的，那米粥则是好的玉梗米，至于那酥饼更是太白楼的绝活儿，个个做成荷花的形状，有枣泥的，有椒盐的，还有加核桃仁的，精致考究。”

　　展怀哈哈大笑，屋里的人全都被他笑得面面相觑，直到那笑声嘎然而止，再看展怀紧绷的嘴角，大家这才明白，五爷是给气乐了。
　　展怀挥挥手，对耿锁道：“也别盯着了，你们现在去傅明扬家里，把他给我拎过来！”
　　两个时辰后，耿锁和耿义又把傅明扬拖到了展怀面前，这一次展怀没有再盯着傅明扬打量，而是围着他转了两圈，忽然问道：“陈焕是怎么死的？”
　　傅明扬蜷缩在地，灰蒙蒙的衣裳在灯光下更显破旧，他被推得半趴着，像是一只苟且偷生的虫子。
　　展怀的问话，也不知他是听到还是没有听到，他纹丝不动，目光涣散地呆视着地面。
　　展怀看着地的傅明扬，眼前便浮现出一张得意洋洋的小脸儿，看，展怀，我把你耍得团团转，到时你还要再给我一张你爹的名帖。
　　他哼了一声，抬腿一脚踢在傅明扬身，脚却没有落下，还是踩到傅明扬的腰间：“听说傻子不知道疼痛，那我把你的腰踩断了，你也不知道吧？”
　　说着，他的脚多用了几分力气，傅明扬顿时一声惨叫，展怀冷笑，把脚高高抬起，忽然又再重重落下，这一次傅明扬疼得如同一只大虾米，抖动着缩成一团。
　　展怀又道：“你听着，爷姓展，闽国公家的那个展，怎么样，凭这个展字，爷还从你嘴里听不到实话吗？”
　　傅明扬的脑袋动了动，他使劲抬起头来，看向展怀，展怀微微松了一口气，正要再开口，见傅明扬咧开嘴，从喉咙里发出粗砾的惨叫：“打人啦，打死人了，救命啊！”
　　这里是客栈，虽然选的是最偏僻也最冷清的客栈，但是客栈里也有掌柜的和伙计，也有其他客人。

　　刚才的尖叫声也罢了，现在这鬼哭狼嚎一般的救命声，分明是要让展怀不能再动手了。
　　展怀没动，耿锁和耿义走过来，用破布堵住了傅明扬的嘴，又用牛皮绳把傅明扬五花大绑。
　　展怀冷着脸，坐到太师椅闭目养神。
　　霍小九这是什么意思，他和傅明扬什么关系？或者是和死了的陈焕有关系？
　　他问郎青：“那个陈焕是什么来历？”

　　前天被展怀训斥过，郎青私底下便做了功夫，好不容易见展怀问起来，连忙说道：“陈焕是科举出身，二甲第二十九名，他是河南开封人氏，也是六年前从河南调过来的。”
　　没等郎青说完，展怀便打断了他的话：“他是六年前调过来的，也是说之前他也是做知县的？他在七品做了几年？”
　　郎青忙道：“陈焕没有考庶吉士，次年便补了河地的缺儿，在河南呆了六年，然后六年前又调来无锡，无锡这是好缺儿，虽说是平级，可是能来无锡当知县的，哪个都是有背景的，小人打听清楚了，陈焕的坐师是以前的工部侍郎杨谨，可惜杨谨早逝，他便也没有了后台，这才在河南待了六年。”
　　展怀重又走到傅明扬面前，默默地看了半刻，转身向外走去，边走边对耿锁和耿义说道：“老办法。”
　　次日一早，展怀便换了件鹅黄色绣着水波纹的衣裳去逛街了，这几天无锡街不认识他的人还真不多，永丰号霍家的管事早说过了，这位是他们家九爷的朋友杨公子。
　　虽说人人皆知霍九爷只是养子，但是也人人皆知他才是霍家二房唯一的男丁，除非霍大娘子招赘生下男丁，否则永丰号迟早还是霍九的。
　　无锡数得的商号都和永丰号有来往，霍大娘子有多宝贝霍九，他们全都清楚。
　　因此，这位杨公子的身份来历便也成了这几日无锡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