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倒是在韩家几户间传的开来，有伯娘和婶子不太乐意，感觉很封建，都啥年岁了，还搞四旧这一套……
　　三十这一天里，韩枫县一的同村同学，姜林、姜志、姜力和姜华，小学在一起玩的很好的姜春宇、刘飞，先后来到韩枫。好茶好水，华烟敬奉来。
　　这些半大小子们看着那货真价实的车，都信了昨个听到的传言，不信也得信了。一个个顶着青瓜头皮、或者富城长发的家伙们心里真有点接受不了，个把月前大伙还一样的一毛不毛，可现在你整个车开了，这让我们怎么活？
　　家里大人动不动开始鞭训，“你学学韩家的老三！学习好不说，赚钱的本事更能……”
　　韩枫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说和哥一起赶点了，这才赚了点钱——至于学习，是真的不好。

　　几个同学又不太好意思问韩枫赚钱的细节，虽然都是带着盘问情况的任务来的，可终归是抹不开那张面皮，说了几句客套话，什么时候开学一起去之类的话，围着车转了几大圈儿，拿着韩枫送给每人的华烟，迷迷乎乎的又回去了，韩枫是怎么赚来钱的，这怎么好意思问。
　　韩枫知道，这件事，在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会卷起一次十级地震——至于会震成什么效果，不知道了。自己能做的，并不多。不可能振臂一呼，跟我走吧……那是蠢！若不是一时头脑发热，要用实际行动改造一下这个被赌鬼缠的小村，这车完全可以说是租的，借的，也不用给每家每人买东西……可，那不是韩枫的本意了。
　　前生打小的时候受着各家的恩惠，老爸不着槽道耍酒疯的时候，甚至有时吃饭都是各屋捡着吃。韩立国发脾气砸家打妈的时候，韩枫只能到处的躲。躲到大爷家，躲去姑姑家，躲到二爷的羊圈里，最惨的一次，拉着只有四岁的妹妹躲到了老母猪的后头，那一次阿妈的手腕折了。学没学费的时候，哪家几块，哪家十几块的凑，过年压岁钱三块五块一块的那简直都是自己最幸福的时候。所以，从京城回来的时候，韩枫心里装的是一大家子人，老老小小的都没落下。

　　“韩枫，你这钱是跟大哥一起赚的不？”
　　后来的姜春宇蹲在院门口的大石头，迷茫的看着这个一起玩了十来年，突然间发了财的这个家伙。
　　“不全是。”
　　韩枫看了看这个前生一直在农村家里干力气活后来腰间盘受了伤，后来日子很清苦的兄弟，“凑巧得了个机会，赚了点钱。对了，你明年打算怎么办，还去砖厂装窑？”
　　“明年……顺着垄沟接着找豆包呗，我啥也不会，只能种地。”十六岁的姜春宇一脸的茫然，空洞的眼神让韩枫都有些害怕。
　　韩枫看得有些心疼。
　　没错，村里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眼神儿，对未来、对出去、对学习心存畏惧。希望自己这个小孩伢子突然发起来能给这些老少爷们个刺激，该干点正事了。

　　“过了初六，和我们去京城，开个烤肉店，你去帮忙咋样？”
　　“啊！”
　　姜春宇一惊，“你，还要开店？”
　　“嗯。”
　　“这，这个等我回去和我爸商量一下。”姜春宇的脸挤出一丝笑来，“那啥，听说你昨个在刘二家把刘大秃子给蹬了？赢多少？”
　　说到这个，姜春宇的眼睛亮了起来，瞪瞪的看着韩枫。
　　韩枫的心有点儿犯堵。可这个长张黑乎乎圆脸的小子和姥姥家那边的白海军一样，从小在家里这头，是最好的朋友，一条裤子都穿过，一起去果园偷摘果子，去老哈河摸鱼，去山放羊，有颗果子都是对半分着吃，和同龄那堆小子打架，这家伙下手狠。十四五那年去村西大坑那边天天偷看穿着红毛衣的崔舒萍时，这家伙是挡箭牌和搭子。
　　“咱先说正事。过了年，和你三大爷一起去京城，你去那边帮衬，保证你在砖厂推砖赚的多。”
　　“嘿嘿，其实，我来你能借我一百，我，我想去玩两把。明年的事，明年再说行不？”姜春宇终于找到了机会，“反正，你赢十来万呢不是，多借我点！”
　　韩枫二话没说，直接从衣兜里拿出两张老人头。笑着递过去，“这不是事儿，拿着。去吧。”
　　心——扎的空空的。

　　我费这么大的劲，如此高调的折腾，连你也不眼热我赚的钱，而是研究我赢的钱——真是无语！
　　“小枫！谢啦啊，我赢了马回来还你。我说吗……正好借你年好彩头，嘿嘿！”拿着钱，飞也似的向后村的方向跑了。
　　韩枫苦逼着个脸，笑了笑。
　　“三子！”

　　“啊，二爷爷。”
　　韩忠把长长的烟袋已经吸完了的灰在墙头磕掉，吐了口烟渣子。
　　“小三子，你打这儿以后，这样的人，谁来借钱都不能给，不管是亲戚和朋友，还是同村同学啥的，你借给了他，是害了他！他解不了多大的劲，不是赌是吃，一折腾没了！”
　　韩枫笑笑，“爷爷，我晓得啦，再谁来都不给。”
　　“那对了，救急不救贫，更别说耍着用的！一个个不学好——对了，你爹？没怎么着你吧？”
　　“没。”
　　“你爹是个要面子的——不过，刚才开家会的时候，他不错，这一天也没见他再去赌，脸色也好，像换了个人似的，看来天下能治得了爹的只能是儿子，呵呵。三儿，爷是来和你说个事。”
　　坐二爷爷的炕边。
　　韩枫辈子，没听到过这番话。
　　只大概的知道，自家祖，是关里来的大地主，当时走兵荒的时候，祖宗那一代共有六支子人出关，三去去了吉黑两省已经没有联系，两支子没了后人，还有是南山洼和哈河拐头哈脑的一支。还能记得老太太一点儿音容，她从解放前那段日子一手拉扯大了五个爷爷，大爷爷当的国民党兵，反正后在北朝战场冻掉了十个脚指头，伤残退伍，剩下的都在家务农，连化也没有，起能写会算的老太太差的远！

　　“老辈子值钱的都被你太爷扎大烟扎没了，剩下的这个，你太太说了，这个穷死也不能换钱，请家祖的时候得挂。破四旧，五反，我都藏大粪坑里才躲了这劫！”
　　韩枫略略的一看——心头猛的激荡了一下。
　　虽然看不懂好多的繁体字，可是那质地绝对差不了——那十年，云希最喜欢的事之一是淘换这些东西，跟着不学不学的也能看个大概，至少年份差不了。是一张工笔肖像，还有一堆帛纸家谱。
　　这个，除了大逆不道的，估计谁也不敢拿去换钱，算你拿出去了，哪个有钱的敢要啊？
　　看了眼，二爷爷韩忠小心的收了回去，“哎，咱家六几年前还有点东西来着，几个挺好的罐子，都被你大爷他们几个砸啦，拿着小本本一边唱一边砸，我那时候还挺美，当生产队长嘛，觉悟怎么也得别人高啊！去年，老倪头家听说卖了只青花碗，来的人给了一万六……哎。人傻不能怨别人！”
　　韩枫笑了笑，心说，十年往后，这家人可能得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