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烟百将》
第52节

作者: 嬴无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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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冒顿第一次亲眼见识了训练有素的汉军的威力,心中十分震惊,亦暗自庆幸不已,幸好自己通过不断地示弱,把刘邦一行从三十多万大军中吸引调动了出来。小小的白登山,如何能跟晋阳甚至是平城相比?但仅仅这数万疲敝之师,仅凭借临时构筑的简单防御工事,硬是死死守住了脚下的阵地。是自己的勇士无能吗?两天来,自己一直在山下督战,遥望着两军在山上的冲杀、争夺,见到自己的队伍一次次被压下来,又一次次悍不畏死地再冲上去,实在已经竭尽了全力,仅两天伤亡的匈奴勇士就已超过万数!第三天,天空突然又飘起了雪花,这场雪不停地下着,眼见着越下越大,在这恶劣的气候条件下,攻击也越发艰难,冒顿不愿再付出更大的代价了,于是下令停止进攻,把白登山围了个严严实实。冒顿寻思:白登山上除了些枯木杂草,什么东西都没有,只要你刘邦还在山上,虽然一时我攻不上去,但同样你也下不来,那我就饿死你、冻死你、困死你,天寒地冻的,看你几万人马在上面还支撑得了几天?但冒顿显然低估了汉军士卒在恶劣环境下顽强的生存能力,如果他知道长平之战赵括军在断粮乏水的情况下尚且可以支撑四十六天,他一定会做出更明智的决定。

  汉军将士定然也不知道草原的冬夜竟是如此的寒冷!大雪飞舞,北风怒号,千里冰封,天寒地彻。这样一座小山连个遮风挡雪的处所都找不到,肆虐呼号的寒风像锋利的刀子夹杂着冰粒雪末劈头盖脸地刮来,它们撕裂着人们的肌肤、钻进人们的骨髓。衣衫单薄的汉军将士在这场暴风雪中几乎全部冻伤了。伤情轻的,手、足、耳郭、脸颊这些暴露在外的部分都长了冻疮;伤情重的,冻掉了数个手指、脚趾;更严重的,冻僵冻死的士卒也不在少数,有些值勤的岗哨,他们先是感到疲倦、嗜睡,渐渐便意识模糊,往往就这样冻死在他们的哨位上,那些受伤的蜷缩着休息的士卒也往往就这样僵死在战壕之内!祸不单行的是,一日之后,汉军粮草也告罄了。吃完战死的马匹,刘邦狠下心将受伤的和瘦弱的马全宰了,但也仅能让士卒们吃个半饱。伤、冻、饿像几条疯狂的饿狼一样不断地吞噬这支队伍,短短两日之内非战斗减员竟将近万余人。焦虑万分的刘邦,苦思冥想之后宣布:免除此战所有将士终生的赋税与劳役。这个决定终于又使得在暴风雪中苦苦支撑的这支军队重新略略恢复了士气……

  刘邦的日子固然非常难过。冒顿的心情也开始日益烦躁,这场大雪日夜下个不停,各条山道与往日可以攀登的坡面如今全部被冰封住了,战马根本立不住脚,强攻无异白白送死。现在自己几十万大军待在这儿却只能无所作为。明面上是自己把刘邦困在了山头,但从另一面看,刘邦也把自己这支大军拖在了这里。虽说自己的骑士耐饥渴,耐寒冷,能吃苦,但他们也总得吃喝,这么一支大军多待一天得多消耗掉多少物资啊?自己的军队可不像汉军一样有后勤保障的机制,自己带兵作战从来都是机动转移,就地筹粮,除此之外便是骑士们随身带的奶酪、干肉等。这些天待下来,骑士们自带的干粮也消耗得差不多了。而这次作战前,为了迷惑刘邦,原地的牧民赶着健壮的牛羊绝大多数都被自己迁到了遥远的北边。再这么拖下去,这么冷的天,这么多的人马,到哪里去弄粮食草料呢?另据斥候侦察,樊哙、周勃两股汉军主力正合兵一处日夜兼程地朝白登赶来,数日之内就能赶达平城。若在平日,他是不介意跟汉军主力在这片平野上硬碰硬地打一场大兵团对决的阵地战的,可现在大雪没膝,马儿也驰骋不起来啊!若打成消耗战也就没什么意思了。最让冒顿恼火的是,赵利、王黄军到如今不光连面都没露,现在更是音讯全无。赵利、王黄、曼丘臣原来都是韩王信的臣下,韩王信被打败之后,王黄、曼丘臣立即背叛韩王信擅自拥立原赵国贵族赵利为新赵王,并在投靠自己时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切听单于陛下地调遣,但这次相约出兵,约会日期已过多日,却一直未见他们发来一兵一卒。这些反复无常的小人让冒顿心里很不踏实。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果赵利、王黄再与刘邦联合起来,自己则将腹背受敌啊!

  围困七日,真是度日如年。好在鬼才不愧是鬼才!生死关头,最显陈平“阴谋家”的本色。陈平原本就听说冒顿单于对新得的阏氏十分宠爱,而这次攸关生死的大战,冒顿竟也将其带在身边,同进同出,朝夕不离。见此,陈平突然便生妙计。陈平派遣使臣,连夜下山求见冒顿阏氏。这位阏氏听说来了汉军的使者,便屏退左右,悄悄地召见了汉使。汉使向阏氏献上许多的金银珠宝,并且说是大汉皇帝送给阏氏的,另取出一幅图画,说是汉帝请阏氏转给冒顿单于的。阏氏从小在北方长大,又是女流之辈,一见如此罕见的珍宝,不免就目眩心迷,爱不释手了。再打开图画,只见画上绘着一个绝色的美女,那少女衣带飘逸,体态婀娜,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一双灵动的眸子含娇带媚,那入微的神情似羞还嗔,真是美若天仙!男人若见谁不如痴如醉?阏氏不禁起了妒意,便问:“这是什么意思?”

  汉使装出一副虔诚的样子,回答说:“吾皇被单于陛下包围,非常愿意罢兵言和。所以把金银珠宝送给您,再请您代他向单于陛下求情,可又怕单于陛下不答应,就准备把国中的第一美人献给单于陛下。因为美人现在不在军中,所以先把她的画像呈上。”
  阏氏大怒地说:“这个用不着,赶快拿回去吧!”
  汉使见她这副模样,心中暗喜,却装作怯生生地说:“吾皇也非常爱此美人。可是事出无奈,敢不割爱?如果您能解得了我们的围,那我们当然不会把美人献给冒顿大单于了,情愿给您多送点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阏氏微怒地说:“你即刻回去告诉汉皇,尽管放心好了。”
  说完,将美人图交还给使者。汉使千恩万谢后,方才回去。
  阏氏细想,如果刘邦不能突围,就一定会把美女献给单于,而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那时自己岂不就要受冷落了!男人们想的是争天下当霸主,可这些与自己何干?如果自己失去了单于的爱,那这些所谓的军国大事,对她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在自己的心目中,单于的宠爱是最最重要的,是自己的生命,是自己的一切。于是,阏氏回到后营,寻机对冒顿说:“现在军中都在说,汉朝有几十万大军前来救援,只怕这两天就会赶到了,是真的么?”

  冒顿说:“是啊!”
  阏氏趁机说:“匈、汉两主不应该互相逼迫得太厉害,现在汉朝皇帝被困在山上,汉人怎么肯就此罢休?自然会拼命相救的。就算您打败了汉人,夺取了他们的城地,也可能会因水土不服,无法长住。万一灭不了刘邦,等救兵一到,内外夹攻,那样我们就不能共享安乐了。”说到这里,阏氏泪如雨下,呜咽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冒顿心中正烦,于是随口问道:“那怎么办呢?”
  阏氏说:“刘邦被围困了七天,军中也没有什么慌乱,想必是有神灵在相助,虽有危险但最终会平安无事的。您又何必违背天命,非得将他赶尽杀绝呢?不如放他一条生路,以免日后有什么灾难降临到咱们头上。”
  神灵相助?冒顿将信将疑。可眼下的形势真有点骑虎难下啊。自己该如何抉择?撤兵回师?那这个弯也转得太大了,自己如何跟几十万部众解释呢?大家一定会认为他是被樊、周大军吓退的,这个脸面他丢不起,也太损匈奴帝国的声誉。但是,如果现在不撤兵,那就得准备跟樊、周的大军在这几天里拼死拼活地打一仗,而自己又不想打这种收益不大的消耗战。他估量着今后几天的战场形势,还有一个变数让他十分担心,那就是赵利、王黄的队伍至今还未出现,这十分反常,会不会这两个家伙见汉军势大又反水了?这些人本来就反复无常,毫无诚信可言。若当自己与樊、周大军正拼个你死我活之时,他们在自己背后冷不防地插上一刀,那也够自己受的。对那些家伙,自己还真不得不防。现在再听得阏氏一番话,不觉让他更加犹豫了。权衡再三之后,冒顿道:“那么我就让开包围圈的一角,刘邦能不能逃出去,就听天由命吧!”

  消息传来,刘邦简直不敢相信,虽然陈平久随自己东征西讨,每出奇计必定取得成功,但这次会不会例外呢?刘邦嘴里不断喃喃地道:“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进帐,向刘邦禀告道:“陛下,山下起雾了。”
  刘邦等听说山下起雾,连忙出帐,只见山下的平野上果然是雾气沼沼,一片混沌,渐渐浓重的雾气把什么都遮盖起来了。那雾气还在蔓延,还在升腾……
  陈平看到这景象,兴奋得大喊了一声:“太好了,真是天助陛下!”
  刘邦与众将见此情景,也都兴奋得摩拳擦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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