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总工，我们以后怎么办？！”
　　马总工在电话那头犹豫了一阵子，才慢腾腾地说：
　　“万门程控研发的关键，在于软件，恒佳已经有了一批软件人才，所有必要的资料和设备，都一应俱全，只要有好的班子，就能把事情干好。”
　　范胜轩一听这话，马上顺着杆子往上爬：

　　“就算有好的班子，您也得带领我们干啊！我马上来北京，您身体不好，我们可以在北京搞。”
　　“不必了，范总，您千万不要过来，我们还是好朋友，今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马某一定尽力！”
　　话说到这个份上，范胜轩只得万般无奈地放下电话，他这才发现自己满头大汗，握着话筒的手，也满是汗津津的。
　　“怎么？他真的不干了？！没有挽回的余地吗？”
　　范胜轩没有回答戴明伦的问话，只是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他叹了一口气，艰难地说：

　　“我们，得找老王一起，开个会！”
　　日期：2007-12-12　20:46:49
　　从巧克力大楼依傍的沿山路往海边不远，有一个圆形的大转盘。过了转盘，是蛇口三洋电机密密麻麻的厂房，巨大的排气管道绕在灰色的厂房边上，显得有些突兀。
　　在转盘的街角，一片浓密的树荫遮掩着四川风味的西南饭庄，实木做成的门楼，经年累月的风吹雨打，看起来有些斑驳发黑，倒能让这饭庄显得有几年“悠久”的历史了。
　　由范胜轩提议的恒佳临时董事会，就在西南饭庄举行。

　　等王连富匆匆忙忙赶到时，早已过了午餐时间，饭庄里显得很幽静空旷。范胜轩一看恒佳的董事长来了，二话没说就把马总工的事和盘托出，王连富听得仔细，问话也很干脆：
　　“肯定没希望了吗？咱们那么优厚的奖励，都吸引不了他？”
　　范胜轩苦笑了笑，痛苦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当时就觉得，光靠那个姓马的，风险太大，”王连富本想再数落几句，但面前这两人一脸疲惫，脸垮得下巴都要掉了，就强忍了忍：
　　“那，现在准备怎么办？眼下这摊子，可是铺得不小啊。”

　　“我们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所以找你来商量。”范胜轩用手狠狠捋了捋头发。
　　“噢，我还没吃午饭，肚子咕咕叫，你们俩吃过了吗？也没吃，好，那就先点东西。”
　　“我就来扬州炒饭吧。”马总工的事没办好，戴明伦心里充满歉疚，看着菜单点了个最便宜的炒饭。
　　“老戴，你可别一下子这么省，大钱都去了，靠少点几个菜，可是省不回来。越是困难的时候，越要善待自己，那样才有劲去对付困难。”范胜轩一把抢过菜单，干巴巴地说：
　　“我连早饭都没吃呢，折腾了一上午。老王，一起吃个红烧蹄膀吧，补补脑子。”

　　范胜轩和王连富都是转业军人，相信吃肉补脑一说。等菜的时候，范胜轩喝了些热茶，情绪慢慢恢复过来：
　　“现在我们要研究的是，如果干，怎么干下去？如果收，该怎么收？”
　　“如果收摊子的话，损失多大？”王连富的声音在空旷安静的店堂里，显得有些低沉，他最关心的是止损。
　　“设备折价卖掉，刚装修好的巧克力大楼马上退租，工程师全部遣散掉，估计损失在五百万以内。”范胜轩一下就把帐算得清清楚楚，因为这盘帐在他心里日算夜算，早已算了无数遍了。在马总工走后，他又反复算过，怎能不清楚呢。
　　听了这话，王连富反倒觉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这个数字，恒佳完全能够承受，就算半年白干了，不过虽然有这么一条止损线，输得也挺冤屈的。
　　日期：2007-12-13　20:26:46
　　王连富的心头一放松，就笑着说：
　　“好，我们再看看，如果干的话，该怎么继续？”
　　这时，一只硕大的蹄膀，泛着酱红色的油光，装在铜盆中隆重端了上来，炖肉的浓香飘溢在店堂里，三人被引得直咽口水。
　　“来来来，快吃快吃。” 蹄膀已煮得烂熟，王连富举起筷子，三下两下划成几大块。
　　“那还得找到领军人物才行。万门程控，这是多好的机会啊，我们一辈子也很难遇到第二回，”范胜轩一说到继续干，就像打了强心针似的兴奋起来，他的话充满了感情。

　　对沉浸在恋爱中的情人来说，如果爱情按步就班地向前发展，他们也许还不觉得特别幸福，而在要失去这爱情时，一定会感到这爱情弥足珍贵。范胜轩对万门程控的狂热，只有爱情可以比拟，因为马总工这么一折腾，他比以前更放不下万门程控。
　　听王连富这么个说，他此时的心情，就如那刚刚失恋的情人，突然有机会再重新投入“爱情”。因此他情不自禁地鼓动如簧之舌，尽力把自己对万门程控的美丽愿景，灌输给恒佳的二位关键人物：
　　“如果就这么放弃，五百万是我们看得见的损失，看不见的机会损失，可就没法说了。万门程控是通信产品中的航空母舰，有了它，往高端走可以扩展到移动通信、数据通信，往低端走可以做电缆、电话。如果按《孙子兵法》的说法，这可是一块进可攻，退可守的‘通地’，我们占据了这个据点，恒佳未来五年的发展空间就有保证了。”

　　说到这里，他挟了一大块炖肉，放在嘴里慢慢嚼着，随即又满脸不甘心地加了一句：
　　“如果不搞万门程控，这公司可很难挺过一年半载的。”
　　“你说的这些，我也看到了。问题是，要是你找的领军人物再跑掉，那可怎么办？”王连富当然知道万门程控所蕴涵的机会，但他提的问题既尖锐，也很现实。恒佳敢冒险上万门程控，主要是冲着有马总工帮忙，现在马总工不辞而别，一切就瘫痪了。如果再找人，谁又能担保不走呢？
　　“这回，我们最好多找几个，让他们互相制衡，就是跑了一二个，也不至于满盘皆输。”范胜轩吃了一堑，马上就长了一智，现在这如意算盘，打得比以前精多了，但是他没有说，上哪去找人，因为他还一点底也没有。
　　“你找人的时候，那些工程师怎么安排呢？好几百号人哪，吃喝拉撒可要不少钱。还有，你什么时候能把领军人物找到呢？！心里有目标吗？”

　　王连富不客气地问了这话后，范胜轩和戴明伦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心里都没有底，上哪去找人呢？最后范胜轩咬了咬牙：
　　“就一个月吧，能找到合适的人，咱们就继续干下去，实在找不到，就收摊子！老戴，那些工程师你先尽力维持着。”
　　三人边吃边谈，看看外面的天色已近黄昏，干脆再添了点饭菜，把晚饭也一起解决了。
　　临到分手时，王连富特意叮嘱道：
　　“老范，咱们可拖不起啊，不管怎么样，最多再等一个月，辛苦两位了。”
　　日期：2007-12-14　20:38:02
　　范胜轩和他们分手后，独自来到蛇口海边。自从开始研发万门程控后，他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马达，从来没有半分钟的轻闲，现在这台马达停止了运转，反而让他感到手足无措。

　　他顺着街道，漫步来到女娲补天雕像的海边。黄昏的海滨，到处是散步嬉戏的游人，太阳早已沉到大南山的西面，满天的彩霞将海面照得如丝绸般闪亮。海湾对面的香港群山，只是迷茫的黛青一片。清朗的海风从海上吹来，成行的棕榈树被拂得“唦唦”作响。
　　不少稚气未脱的孩子，提着小小的水桶，在埋头堆着沙堡。几个小伙子趁着海风，把风筝放到了高远的空中。一些年轻的姑娘在追逐着海浪，随着浪花的涌动，阵阵青春欢快的笑声，伴随着浪涛声飘荡暮色越来越重的海滩上。
　　范胜轩却像个游魂般地踯躅而行，他的游荡漫无目的地。满眼安逸舒畅的风情，却看不进他的心里，他的心被问题涨得满满的：
　　如何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找到领头人呢？
　　而且这多出来的这三百号人，使公司运营费用陡然增加了许多，又如何实现收支平衡呢？

　　范胜轩带着这些问题，转过海滩，又在小小的蛇口漫步了很久。蓦然，他想起了《得陇望蜀计划》，如果能通过这个计划，把小交换机的成本降下来，那恒佳的日子过得还能省力些。
　　但，香港康裕前不久刚刚坚拒了这个计划，现在又去老调重弹，他们会答应吗？
　　直转到两腿酸麻，范胜轩也没有找到答案。他知道，如果今晚不把自己累得半死，那这些问题一定会搅得自己辗转反复，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