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我伸手取酒瓶被他抢了先。你认准我会出事？
　　老米斟了酒攥着瓶子，眯着眼睛冲我点头。渣子，这么多年了，风风雨雨磕磕绊绊咱们一直绑在一块，有句话我一直说不出口。其实你比我聪明比我能干，胆子比我大出手比我狠，你想干的事差不多都干成了，拦不住也难不倒。不管什么事，你老想赢也老能赢，从来就不想万一输了怎么办。
　　我点了两根烟递过去一根，吐了个烟圈，接着说，所以呢？
　　所以你做事不留后路，从来都不留，不给别人留也不给自己留。总要占上风，总要低头去看别人，不管面子上装得多客气，心里谁都瞧不起。树大招风你想过没有，这行生意见不得光，名声越大倒霉越快。
　　所以你改行是吧？
　　总得有人先退出来吧，要么我要么你，让你改行你干吗，跟你说你听吗？当初我觉得我先出来，咱俩两条腿走路更稳当。现在我最后悔的就是没把你一块拉出来。
　　我认真打量已经喝多了的老米，竭力去评判他眉眼间的真诚，比划着让他继续说下去。
　　老米打了个酒嗝，艰难地冲我笑笑。还有一条，渣子不是我说你，从小到大你都这样，什么都想要可不知道究竟看重什么。有了人间你要开慢摇，守着芳芳你还惦记姚楠，做人不能这样，不能这么贪知道吗。
　　我抬手把一杯酒泼到老米脸上，指着他声嘶力竭地叫唤，别跟我提她。
　　老米楞了一会儿，晃悠着站起来进了卫生间。

　　我听到里边传出来低沉的呜咽，陡然间觉得万念俱灰眼前一片灰暗，抬手左右开弓抽了自己一溜耳光，腮帮子火辣肿胀，两耳嗡嗡鸣响。
　　老米满脸湿漉漉地推门出来走到桌前，从手包里掏出几叠钱放在桌上，说花光了给我打电话，我的车你先开着，刚保养完。
　　我冲到门口拉住他，说我喝多了你别往心里去。
　　老米格开我的胳膊，眼圈通红看着我，说我也喝多了，你也别往心里去。黄兰最近身体不好，我回去陪陪她。
　　我一路跟他拉扯到楼梯上。老米说今天大家情绪都不好，改天再聊吧，撇下我匆匆走了。
　　再回到屋里，我抓起酒瓶一口喝干，抬手掀翻了桌子。
　　老米用过的那只酒杯首当其冲摔在地上，裂成几乎对称的两半。
　　天黑了芳芳才回来，进了门就被我一把抱住，把头深深埋进她的胸口依旧觉得浑身微微发抖。芳芳看看一地狼藉的客厅什么也没说，无比顺从地被我拦腰抱进卧室。
　　黑暗中我摸索着去解她的衬衣却不得其法，相当粗暴地一把扯开，一颗崩飞的纽扣弹到我的眼角，泪水顷刻间夺眶而出。
　　芳芳抬手把我搂进怀里说了声傻瓜。
　　我用鼻尖和嘴唇感受她胸前高低起伏的一片柔软，心中涌起一阵又一阵说不清缘由的悲凉。

　　在一次次狂野的挤压撞击下芳芳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喉咙里压抑着低沉的呻吟。
　　我伸手捂住她的嘴拼命加快节奏，聚精会神地想从一片虚无中寻找某种看得见摸得着的真实感觉。
　　芳芳在我身下柔若无骨地扭动，双手在我背后留下一道道抓痕。
　　那种疼痛让我愈发兴奋进入谵妄状态，纵马狂奔到顶端时身体猛地绷紧，仿佛所有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东西在那一瞬间都喷射而出。
　　我清晰地记得瘫软在芳芳身上那一刻我说的四个字。

　　别离开我。
　　接下来的几天我连楼都没下，喝酒睡觉吃饭做爱周而复始，直到冰箱空了才允许芳芳穿上衣服，送她到了门口可怜兮兮地说你快点回来。
　　芳芳伸手捋捋我额前的乱发，说你也该出门转转，好歹晒晒太阳理个发吧。
　　我摇摇头把她抱过来低头又亲了一遍，关了门听她的脚步声在楼道里一路远去，心慌得厉害。
　　老米打过一个电话说他下边有个工程要回去跟乙方签约。口气客气得要命。
　　我同样客气地说你忙你的，我没什么事。
　　老米说你也跟我走吧，下边好多事，我一个人忙不开。

　　我笑了几声，说你那行技术含量太高我就不去捣乱了，休息一段，回头再说吧。
　　老米停顿了半天，那你先休息，慢摇吧的房租合同在黄律师那儿，回头你跟他联系吧，能转就转出去，那批白兰地海关不知道，我换了个地方，你什么时候要就给我打电话。
　　吃过晚饭我枕着芳芳的腿躺在沙发上发呆。芳芳把我的手从她衣服里拿出来，叹着气说你不能老这样，又不能当饭吃。
　　我固执地把手又伸进去，说有你还吃什么饭。
　　我说认真的，芳芳隔着衣服捏住我的手腕，人间和慢摇吧的执照都吊销了，你得想想以后怎么办。
　　头疼，别跟我提这些破事。我意兴阑珊地起身进了卧室。
　　从第二天中午开始手机就响个没完，一拨人约好了一样争先恐后要请我吃饭喝茶，有的干脆连门面功夫都懒得做，上来就提慢摇吧铺面转让的事。
　　最后一个打电话的居然是赵斌，直截了当地让我开个价，莺声燕语跟真娘们一样，那份客气不用听就是假的。
　　我问他是你要还是灰欲要。
　　电话那头嘤咛一笑说有区别吗？
　　我也笑了，说没有，谁要都不给。

　　赵斌百折不挠地说大家约个地方当面谈吧。
　　我说最近忙，没空。
　　赵斌变了语气说别他妈装了，有本事钻女人裤裆里别出来。
　　隔着电话我都能看到他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的样子，心里直泛恶心，骂了句你先分清自己公母再说。挂了电话趴在窗台抽了两根烟，走进卧室换了衣服出来。
　　芳芳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说晚饭就好了，问我去哪儿。

　　我说出门转转，到杨叔那儿吃点烤肉。
　　我到的时候店里没什么客人，杨叔正在拆烤肉炉子上的鼓风机，顺子肘着腮帮子坐在旁边聚精会神地看，拖出一大截的鼻息吸溜吸溜地晃悠。
　　我扯了张餐巾纸给顺子擤鼻涕，丫头出来倒了茶。杨叔冲我笑笑说过来搭把手。我帮他把烤肉炉子搬到路边，扭头不见了顺子。
　　杨叔指指马路对面的商店说买酒去了，炉子坏了，要吃肉得等一会儿。
　　我看看拆了一半的鼓风机，说这炉子还能点着吗？
　　没问题，倒点煤油就行，杨叔一边说一边往炉子里填木炭，从窗台上拿过一个玻璃瓶，拧开盖咕咚咕咚倒了半茶缸，一点点浇在木炭上。划着根火柴扔上去，橘红色火苗腾得蹿起老高，隔着挺远我都感觉到热浪扑面。
　　杨叔擦了把汗说等煤油味烧得差不多，碳也就红了，烤肉正好。
　　顺子搂着酒瓶子一路小跑从马路对面回来，我接过酒冲杨叔说有它就行，不饿。

　　杨叔问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小米呢？
　　我冲杨叔笑笑，他出差了。
　　大半瓶酒下肚我大汗淋漓两眼发花，杨叔在旁边一脸纳闷地说你小子慢点喝我又不抢，挥手打发顺子，你到后边玩去。
　　看我摸了半天兜也没掏出零钱，顺子失望地走到墙根，蹲在地上看丫头往铁钎子上串肉。

　　你们哥俩没出什么事吧，这么长日子不来。杨叔眯着眼睛挥舞一把大蒲扇冲着炉子玩命扇。
　　我被一口酒呛得直咳嗽，连连摇头，扭脸看见顺子正抱着那瓶煤油皱着眉头冲着瓶口闻，喊了一嗓子，顺子那东西不能玩，放下。
　　顺子冲我呵呵乐，把瓶子拿到丫头鼻子底下，丫头被熏得直皱眉。顺子开心得直蹦，乐得鼻涕泡都冒出来了。
　　我摇晃着站起身正想过去，身后被人拍了一巴掌。扭脸去看，三个寸头小伙并排站在我身后，其中一个冲我点点头，说渣哥，我们赵哥想找你聊聊。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赵斌花枝招展地站在马路对面的路灯底下冲我招手。
　　我瞟了寸头小伙一眼，说声没空，扭头要走，胳膊被他伸手拉住。转过身贴着他的鼻子说把爪子松开。
　　杨叔扔了蒲扇从炉子后边绕过来伸手要拦，被斜刺里一个寸头推了个趔趄。顺子吓得大叫了一声。
　　我挥拳打在面前这家伙的下颚上，翻手扣住他抓我那只手的手腕，胳膊顺势一抬反擒住他的小臂，眼角的余光见到顺子撒腿往杨叔身边跑，被地上的电线直挺挺绊倒，手里的煤油瓶子摔得粉碎。

　　我松了手掉头去扑顺子，被人一脚勾在小腿上顿失平衡，两只胳膊挥了半个圆，上身整个砸在烤肉炉上。
　　炉火瞬间燎着了我的头发和睫毛，烤肉炉倾倒的那一刻我听到杨叔丫头和顺子不约而同的惊叫，顾不上双臂额头的灼痛，我拼了命扬起脖子睁开眼睛。
　　木炭的飞灰在一片灼热中升腾飞舞。我的视线正中，顺子已经燃烧成一个火球。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煤油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