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楠停顿半天，拉开手袋摸出钥匙包，一点一点往下解当初我给她配的那把家里的钥匙，低着头手有点抖。
　　我想了想说你有瓶香水落卫生间了。
　　你帮我扔了吧。姚楠把那把钥匙轻轻放在桌上，脸上的笑容略带嘲讽涵义深邃，盯着钥匙发了会呆，抬头说我问你件事，你能说实话吗？
　　我冲她点头。

　　你介意我以前的事吗？
　　我摇头。
　　夏婷婷是你专门找的吗？
　　我们是中学同学，你信不信无所谓，凑巧碰上了。
　　我信。姚楠缓慢地用力点头，左边眼睛一行泪水滑落，我没想故意瞒你，从来都没想过。
　　我把桌上的纸巾盒推到她面前，说我知道。
　　你不知道，好多事你都不知道。姚楠摇头，肩膀抽搐几下，抬手扯了两张纸巾捂住眼睛和鼻子，铿锵有声地擤了鼻涕，抬脸焕然一新地盯着我瞅。
　　我直觉高丨潮丨要来，故作镇定地同样盯着她，心里七上八下叮当乱响，像是街头绝迹多年的耍猴艺人手里那面锣。
　　渣子，我到现在一共只有两个半男人，可追我的男人很多。有比你帅的，有比你有钱的，你信吗？我从广东回来就做了LALA，知道为什么？我想忘掉以前。那些年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我都想忘掉。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我想起来就疼，疼得想死。
　　我看着姚楠那张越来越平静的脸不知该说些什么，把手里的烟头扔到地上用力踩灭，给自己又点了根烟，手里的烟盒冲姚楠晃晃，看她点头，给她递过去一根，
　　姚楠接了烟和打火机，点着深深吸了一口，白色的香烟顶端骤然泛出一截明亮的红，随即褪成灰白。

　　我觉得我全忘光了的时候碰上了你，这就是命。太像了，你跟我第一个男朋友太像了。笑起来坏坏的，对什么都满不在乎，吃饭比谁都快，玩命喝酒，喝醉了跟人打架满身是血的回来，打呼噜吵得我睡不着。见你第一眼我就想起他了，你知道吗。你害得我把所有忘了的事全想起来了。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我多害怕，可我就是躲不开你。我躲了，一点用没有，怎么也躲不开，怎么也躲不开。
　　那段时间我老想你，其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想的是不是你。我知道那样不好，对我不好，对你也不好，我分不清楚我想的到底是你还是他，可就是想。
　　说真的一开始我觉得挺对不起你的。我第一次跟你上床是拿你当他。我知道那时候你喜欢我，可你不直说，你跟他一样。然后我觉得这样不行，你这人不坏，就是爱装。我跟自己说了八百遍我不能再见你，我得躲着你，你跟他太像了，我不能让所有事再来一遍。
　　可你不给我机会，我自己也贱，老想着你，每天看手机等你的电话，你不打我就自己过来，给自己惹点事让你能注意我。过年那天你来找我我高兴得要死，我问了自己好多遍，能不能分清你和他两个人到底谁是谁。后来我跟自己说别分了，高兴就好，干嘛分那么清楚。
　　我知道自己不要脸是送上门的，你都没叫，我就自己拎个箱子去你家了，我看出你不愿意，可你没明说我就当自己看不着，我跟你笑跟你闹，我等着你哪天不高兴了说声滚，那时候我能接受，我肯定收拾东西马上走。

　　可你什么也不说，我越来越猜不透你想什么。后来我懒得猜了，我以为你不烦我，从来都不烦。每次咱们那什么以后我都睡不着，整夜整夜的盯着你看，你睡得跟小孩一样。我就看着你跟自己说，这个男人挺好的，这个男人肯定不会扔了我。
　　咱们老吵架，每次吵完我都害怕，你不会真生气了吧，你不会跟我说滚吧。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爱我，这三个字你没说过，一次都没有。我害怕，特别害怕，好多时候我觉得你根本不在乎我，我就是真走了你也无所谓。
　　我妈跟我说你把那小伙子带来我和你爸看看，我怕你不愿意去，跟我妈吵了一架说没到时候。然后高高兴兴回去找你，可你一句谈生意就把我打发了。我生气憋不住才跟你说这事，你甩手就走了。
　　我不知道你拿我当什么，说扔就扔的破玩具是吧。我对你贱，我稀里糊涂就爱上你了。可你不能觉得我贱，你明白吗？谁都不能觉得我贱！
　　我一直在暗自分析姚楠情绪的起承转合，直到她一字一顿说完最后一句也没能找到插话的机会，手心里全是汗，不知她接下来是抄起桌上的茶杯砸过来还是重新扑到我怀里。心中暗骂自己，当初何必惹这么个麻烦，除夕那天少打一个电话能死啊。
　　姚楠面无表情看着我，过了一会儿冷不丁笑了，说你敢不敢说句实话，你爱过我吗？
　　我咬着嘴唇无从作答，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姚楠等了一会说我明白了，全明白了。站起身走到门口。
　　你以前那个男朋友，哪去了？
　　姚楠在门前站定扭头看我，笑得花枝乱颤眼泪奔流，死了！
　　姚楠摔门而去后我从柜子里又拿出盒烟，抽得经理室里云雾飘渺宛如仙境，使劲想体会那种劫后余生的轻松畅快。
　　芳芳推门进来，什么也没说放下牛奶转身要走被我叫住。
　　我说你抽空找找房吧，离梧桐路近点，钱无所谓，别合租了

　　芳芳点点头嫣然一笑，眼神娇俏温柔无比。
　　我挥手让她出去忙，心乱如麻，感觉像是小时候穿着新衣服在众人面前摔了个狗吃屎，站起来顾不上哪儿蹭破皮哪儿直淌血，只顾着拍打胸前和膝盖的污渍。
　　打烊后开车送芳芳回家，一路上她一言不发我喋喋不休。临下车她突然开口问我最近的生意是不是不顺。
　　我说人间还行，慢摇吧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芳芳说我是问那个生意，酒。
　　我笑容干瘪地说你别管了，我心里有数，看着她下车一路走进小区，背影消失在昏暗的单元大门里。
　　趴在方向盘上抽了根烟，抬脸望天。
　　夜空漆黑如墨却闪烁着漫天星斗，无从分辨哪颗最亮哪颗最暗，每次一凝视就眼花，模糊成暗淡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