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08-21　19:51:07

　　三十三、
　　几年前本市地下洋酒市场方兴未艾群雄割据，品种价格一概乱七八糟。我和老米衡量一番觉得有利可图，去广东考察了几趟，找到一种当时不太流行的威士忌，口感和价格都属中档。
　　老米坚信市场需求可以人造，不显山不漏水地秘密收购，把当时本市几个主要批发商手里的货全部揽到怀里，又凑了笔预付款从广东进了一批。
　　随即在本市发行量最大的几家报纸的时尚版上投放一系列软广，牛逼吹得既含蓄又奔放。我们手里的酒历史悠远老少咸宜，上至英国皇室下至九龙城舞女，江湖大佬落魄杀手名门闺秀时尚达人，基本上所有在电影电视剧里露过脸的人物夜里没事都好喝几口，当然，国产影视剧除外。吹到最后差点连我自己都信了。
　　等全市大大小小的夜店老板到处找货源时，我和老米坐在垄断交椅上捂着嘴偷笑。那两个月梧桐路上的酒鬼一开口打嗝全带着发酵麦芽味儿。
　　等别的批发商进了货准备瓜分市场时我们的货已经卖得七七八八，又请枪手在报纸上连开一个礼拜专栏，从洋酒的种类和鉴别讲起，给假大款土财主门上了一堂深刻的洋酒科普课。自己扒了自己的皮以后，我们把手里剩下的几箱存货低价扔出去改走超市路线，南下又找新货去了。
　　那时候我们手里能周转的钱不多，一没库房二没车，进了货就分头堆在我和老米家里，进了门全是包装箱身手差点都找不着落脚的地方，每天上床睡觉九曲十八弯，越过白兰地山峰，横跨龙舌兰河谷，在杜松子溪流蜻蜓点水，睡着了不敢翻身，怕引发身边的朗姆平原地震。
　　刚开始为了拉客源我还送货，人家一个电话我这边紧着忙活，十瓶八瓶坛坛罐罐不厌其烦，托旧同事搞来一辆即将报废的挎斗摩托，拿油漆涂掉警徽，一发动排气管黑烟滚滚，在梧桐路上堪称一景。
　　那年冬天冷得要死，我冻得跟狗一样手指头都僵了，在一段结了冰的路面翻车。老米赶到医院看见我半拉脸淤青，胳膊和膝盖上蹭掉巴掌大的皮，点了根烟塞到我嘴里，声音闷闷地说资本的原始积累就是这么血淋淋的。
　　我气得想笑，抬腿去踹扯了伤口，疼得直哼哼，被他架到杨叔那儿吃了顿烤肉。
　　这几年有惊无险，我们逐渐在市场上占了绝对的份额，甚至对个别品种的价格说一不二。不用再挖空心思去培养什么市场需求，我们有什么大家喝什么，大家喝什么我们有什么。
　　偶尔冒出几个竞争对手也都不成气候。只要把几个大客户约到一块儿吃个饭，再把价格稍作下浮，客户的资金就被我们全面挤占了。
　　这回让人从背后捅了一刀，原本该挣到我手里的钱被别人挤占，连对手的身份和手段都不知道。
　　连着几天，几个当初订货的主要客户对我避而不见，有的甚至连电话都不接，好像我是他们全体的老丈人。也有个别厚道的托人传话，神秘兮兮地告诉我，全市的伏特加市场已经饱和，而且价格低得离谱。
　　一些平时从我这零散进货的小客户倒是照样来往，可刚到的那批伏特加无人问津，挑三拣四地买点别的酒，撇着嘴抱怨价格太高没给他们留利润空间，以后不来了，表情和腔调摆明了就是讹诈。
　　每种酒在全市夜店的销价都有个行内心照不宣彼此默契的水平线，再依据夜店的营业规模装修奢华程度做调整。夜店终端零售和我从广东进货之间的价格差异，我只占四成还要承担运费和风险，剩下的利润全都让给客户，堪称走私界的楷模。
　　我以前听过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话，这回见着真的了。为了抢市场我的对手不惜零利润甚至负利润，跟客户不是做生意纯粹是送钱。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找人把他手里的货全买下来，按那个价格再卖回广东都有钱可挣。后来想想自己手头的闲钱不多，广东那边乱七八糟不知道还能出什么幺蛾子，这个时候去火上浇油没准就把自己烧进去了。
　　最后还是自己给自己宽心，洋酒毕竟不是国产衬衣皮鞋和袜子，架不住你成年累月的倾销。这么挥泪大出血的甩卖你总有脱水那天，待到山花烂漫时，笑到最后的才是笑得最好看的。
日期：2010-08-21　19:56:05

　　刘兆的小舅子按我的要求带着现金和卡车来了一趟，我把库存的白兰地卖给他三分之一，价格虽然没有装B俱乐部那么高，利润也足以平复我被那车伏特加深深伤害的脆弱小心灵。
　　我在郊区一个农家乐请他吃了几种野生动物，又领他在长街一家夜总会玩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去宾馆敲门他还没起床，腰里缠着浴巾把我让进客厅，伸着懒腰说谢谢渣哥，没想到你们这边这么开放。
　　我笑着说山高皇帝远，肯定不如你们上海，国际大都市嘛。
　　卧室的门突然拉开，一个同样裹着浴巾的小姐半遮着脸冲进卫生间。小舅子回头看了一眼，冲我挤眉弄眼地笑，说渣哥你下回再来上海，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东南亚俄罗斯，日本的都有。
　　我摆摆手说咱们谈正事，货我给你装好了，车在西郊物流中心停着，什么时候验货。
　　小舅子翻了翻白眼说不急，明天吧。卧室的门第二次打开，一颗长发凌乱妆容惨淡的脑袋探出来瞅了一眼又缩回去。
　　我觉得这地方实在不适合谈生意，站起来告辞，说你休息吧，明天早上我再来，尽早出发免得夜长梦多。

　　小舅子送我到门口，突然变得腼腆起来，指指卧室门红着脸说，渣哥，别告诉我姐夫。
　　我笑着冲他点头。听到卧室里突然传出女人的争吵，认真看了小舅子一眼，心中评估盘算这小子的战斗能力，究竟是人还是动物。
　　出了宾馆给郭提辖打了电话，问他最近有没有大规模的扫黄。
　　小郭问你又干什么缺德事了。
　　我说外地来了个朋友，带着仨女孩在哪个哪个宾馆开房打麻将，怕碰上你们说不清楚。
　　小郭顿了顿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