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悲秋》
第36节

作者: 昉溪大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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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0-12-04 23:10:20

  “这两个小孩是?”我问。
  “我的一对宝贝,龙凤胎。小姚早已不在场部医院工作了,现在是我须臾不可离开的伴侣。”老魏面有喜色地介绍着,“魏国,魏霞,叫叔叔好。”
  “叔叔好!”一对龙凤胎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和孩子们初次见面,我竟拿不出一点像样的东西,惭愧!”我对老魏深表歉意。
  “老朋友不必客气,当年要不是你与小姚精心照料我,我还不知道有没有现在这个家。”老魏对姚医师说,“你把小孩子带到隔壁房去,我与大川聊聊天。”
  “那天五花大绑把你捆走,我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你了。”想起那天捆走老魏的情景我仍然心有余悸,“没想到你今天如此春风得意,你前后为什么发生这样大的变化?”
  “我的具体情况也许你并不十分了解,好在这沉重的一页总算翻过去了。”
  老魏接着对我说出的,竟是一个我在当年、在平凡之后,这么多年惦记和猜测中从未想到过的一个故事。

日期:2010-12-04 23:19:00

  “有两位中国人,获得了诺贝尔物理学奖。这个新闻你可知道?”老魏问我。
  “当然知道。虽然他们已经不是中国公民,但这件事仍是华人的骄傲”。我脱口而出。
  文丨革丨结束之后,全国掀起了空前的科学研究热潮,所谓“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科学家重新成为大家心目中的偶像人物。两位因为提出“弱相互作用中宇称不守恒”观念被实验证明,而共同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华人科学家,他们的事迹在知识阶层中流传很广。这个新闻,我当然知道。

  我不知道的是,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这两位获奖者中的一位接受总理的邀请,秘密回国造访,参与了我国的核能研究,并且以匿名的方式,直接贡献了自己的部分科研成果。
  为了早日出成果,这位博士要求配备一个助手。总理让他在中国科学院挑选一个,博士认为科学院没有他要的合适人选。总理说,偌大的一个国家科学院,难道找不到一个助手?
  博士解释道,科学院固然人才济济,可是没有与他配合默契的专家。怎么办?
  其实,这位博士留洋深造之前,在国内与一位造诣很深的老同学相交甚契,这位老同学原是哥伦比亚大学中国留学小组组长,如果能把此人找到,那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总理问,此人归国了吗?博士回答:新中国一建立,在我们同学中,他第一个回归祖国。

  总理又问,此人不在科学院?不在。
  总理一惊,中国一流科学人才如果不在天堂――科学院,就很有可能在监狱,他当即电告中央公丨安丨部,查一个叫魏了水的人。几分钟后,公丨安丨部回电,此人在某省监狱。总理马上电告某省领导查实魏了水这个人的情况。
  一个囚徒有什么了不起,某省委领导并不重视,随便派了个干部去农场了解一下。当时正值文丨革丨时期,老魏生怕再次遭遇陷害,在上级干部面前用装疯卖傻的方式蒙混过关。第二次提讯他,老魏谎称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得很,又把省公丨安丨厅的干部糊了过去。省委领导电告总理,是否另有其人。
  总理问博士,你能肯定你的老同学已经回归祖国?博士说,千真万确,我的老同学是怀着满腔的爱国热情回国的。于是要求省委领导亲自去观察一下这个叫魏了水的体貎特征,是否确属其人。听到总理的指令,某省委领导才知此人非同小可,农场回来后马上电告中央此人的形态。
  博士说,就是他!
日期:2010-12-05 13:29:28

  博士终于确认:就是他!
  总理说,你的老同学受伤太深,一般人已很难请动他,只有麻烦你这位老同学去省里走一趟。于是博士风尘仆仆飞抵某省省会,省委领导不愿博士看到农场的具体情况,便亲自带了几个人走了一趟农场,将魏了水五花大绑押上了车。
  老魏昏头昏脑的被带走,在省委翠轩楼下了车,打开车门,看见相隔几十年未见的老同学就站在车门旁。
  一个西装革履,满面春风;一个蓬首垢面,衣衫褴褛,天差地别,难以言表。这两个男人的上一次见面还是在美利坚,那时候老魏刚买到回国的船票,辞去大学教职,急于归国。
  博士先是一惊,继而紧紧拥抱老魏,拍拍魏了水的脊背:“什么也别说,跟我去北京。”
  动身前,老魏对博士说:“我还有书籍和笔记本落在农场里,必须回去取。”
  听了这句话,博士百感交集:“我就知道你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
  老魏回到农场,向指导员、杨干事一再鞠躬致谢。两个干部跟着他,不许他与任何人攀谈,但他还是和打谷场上的每一个难友握了手,每一次握手绝非社会上那种礼节性的应酬,而是在表达一种强烈的情感,大家眼里噙着泪花,使劲地点头。符不启、张五竟大声哭了起来,好像在经历着一场空前的生离死别。这就是我印象中最后一次和老魏在农场的临别拥抱。
  从此后老魏神秘消失,进入国家研究基地。为了让东方之珠冉冉升起,老魏这个蚌苦苦孕育了几十年。

日期:2010-12-05 13:32:15

  “你跟姚医师是怎么回事?”我忍不住插了句嘴。
  老魏说,后来他的胰腺炎再次发作,电告姚医师,姚医师随即从场部医院来到他的身边,通过B超,诊断出胰腺类由胆结石引起。手术后姚医师再也没有离开老魏,两年后,他们结为连理,喜添龙凤胎。
  听完了老魏的介绍,我不禁叹道:“人生沧桑哪可料,半世光阴如叶飘。白发何止三千丈,且向山中留晚照。”
  “大川,不必伤感。你看黄山的群峰――”老魏指着窗外的始信峰说道,“它们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雷电冰霜,然而它们不屈的头颅何曾在雷电中俯首,铮铮身躯何曾在风雨中弯过腰?它们巍峨挺拔、汹涌澎湃,从来不曾停止过自己的脚步。是,它们有时也静默不语,那不是怯懦,不是保守,而是在孕育,在等待召唤;它们有时也曾流过眼泪,那不是悲伤,不是委屈,而是为祖国的发展感到自豪。你再看那黄山松,屯风宿雾,高与天齐,坚韧挺拔的树干,与风雨冰霜搏斗了几个世纪,何曾有一天垂头丧气?”

  黄山松,有个诗人说得好,谁能比它们更加艰难贫苦,脚踩悬岩不沾星土;谁能比它们接受的考验更多,九千个雷霆,八千里风暴。然而黄山松劈不歪,砍不动,轰不倒,每一根针叶都闪烁着骄傲。
  如醍醐灌顶,老魏的话像一把火在我的胸中燃烧。
  我们两人一面聊着,一面信步走出了北海宾馆。
日期:2010-12-05 13:36:44

  在黄山西海的左边有一组无名的山峰,人们概称“左数峰”。在这组千峰林立的峰丛里,有一座巨岩上矗立着一块像桃子一样从天外飞来的巨石,气势雄伟壮观。

  老魏指着飞来石告诉我:
  “传说,女娲氏在大荒山无稽崖炼就了三万六千五百五十二块彩石,补天以后,剩下两块,被弃置在青埂峰下。这两块历经锻炼、灵性已通的补天石后来到哪里去了呢?其中一块,在青埂峰下缩成晶莹美玉,被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带到了凡尘。它的经历被我国杰出的文学家曹雪芹写进了名著《红楼梦》,就是贾宝玉出生时,嘴里衔的那块‘通灵宝玉’。”
  “另一块呢?”我饶有兴致的追问。
  老魏笑得沧桑,也笑得自傲:“另外一块补天石,它不曾变成‘宝玉’,既没到大观园的怡红院里跟贾宝玉去享福,也没有到潇湘馆里去陪林妹妹掉泪。它始终保持着它那巨大雄伟的身形和超然世外的倔强性格,飞落在西海的‘左数峰’中,日沐浓云淡雾,夜吞星月清晖,一住就是几万年,就是你我此刻眼前的这块飞来石。”
  没有见过高山的人,也许会拜倒在丘峦的脚下;没有见过大海的人,也许会为小溪而倾怀。记得大诗人元稹写过这样两句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认识老魏以后,我才知道了什么叫沧海的水,什么叫巫山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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