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08-18　23:08:58

　　三十、
　　卖了这么些年酒，连老米都认可我对酒的确很在行。
　　拿块布把眼睛蒙上，吧台上那一溜瓶子随便挑着倒几杯，有时候都不用尝，我拿鼻子闻闻就能分辨出品牌。用老米的话，你小子有天赋，不卖酒糟蹋了。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跟老爸去马路对面的国营冷饮店，低矮的木质桌椅，高大空旷的营业间，叶片硕大低速旋转的吊扇，嗡嗡作响外形跟现在太平间里的停尸柜象得要命的冷柜。我无比专注地吞咽眼前塑料碗里的价值两毛五的冰激凌，每回都吃得飞快后脑勺疼，我爸面前永远是一只大得没边的粗瓷海碗，里边的散装啤酒我偷着尝过，苦了吧唧的。
　　后来念书、住校，夜里等中队长查过铺之后翻墙出去，用饭票和新发的作训服跟老乡换5块钱一瓶的劣质白酒，鼓鼓囊囊装一书包再翻墙回来，弟兄们人手一瓶就着榨菜和火腿肠喝。第二天上午警体课酒还没醒，做前扑动作手都不带支撑的，清一色梗着脖子胸口着地，砸得海绵垫子尘烟四起。
　　再后来上班，无数次在酒桌上给所长、科长、队长、大队长代酒，端着个大号高脚杯咕咚咕咚跟喝水一样，讲究的就是放下杯子漫不经心地冲一桌人微笑，假装面不改色心不跳，出了饭馆就找没人的地方狂吐。
　　终于混到有人专门请我吃饭那天，习惯性地大杯伺候，端起来又放下，突然觉得真他妈没意思，不知道这种豪爽装给谁看。
　　我一直没整明白，经常在本市夜店出没的酒鬼们什么时候起开始专攻洋酒。我刚开始泡夜店的时候上班没几年，发了工资就叫上老米在梧桐路晃悠，只喝得起10块钱一瓶的本地啤酒，批发价才1块6。过了几年看见越来越多的人招手就叫四百多一瓶的尊尼获加，顿觉自己已经沦落到温饱线之下了。后来有人告诉我，现在叫一打小瓶的合资啤酒也这个价，不如洋酒经喝还显得有品位，我这才豁然开朗，原来喝酒也被注入了装逼的内涵。

　　人间刚开那会儿请一个小领导吃饭，茅台喝高了那厮觉得不过瘾非要尝尝皇家礼炮，那时候我和老米单纯得可爱，没做洋酒生意也听不懂弦外之音，身上钱不够把手表压在饭店前台给领导开了回洋荤。一瓶没喝完领导说这什么玩意又苦又涩的，青着脸拂袖而去。
　　过了很久才整明白，领导想找个上档次的地方，自己就是皇家，身上带着炮，只是不知冲谁放。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在装B，有的装牛B有的装傻B，无论拿酒当道具还是拿道德当面具没人关注，大家在乎的只是你装得好不好像不像，真正的高手能把自己也忽悠进去，发自肺腑觉得我就是那样的人说话办事都表里如一，且不说观者惊心闻者流泪，自己照着镜子都能热泪盈眶。
　　老米也装，尤其在喝酒这一点上。他的酒量其实很好，长这么大我只见过一次他酒后失态。
　　夏婷婷跟他掰了那天我刚好去他学校玩，在宿舍里喝了两斤白酒之后连哭呆闹非要出去散步。
　　我陪他坐在操场边上的道牙子上，指着来来往往的学生说你想打谁我帮你。
　　老米脸色惨白双眼通红跟刚做了褪毛美白的狼一样，从地上捡起半拉砖头，用尽全力向着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扔过去，那个方向没人，隔着他们学校的围墙能看到远方一座高层建筑金碧辉煌的穹顶，在夕阳下闪烁着点点光芒。那以后没见他喝醉过。
　　老米买车比我早，有段时间下了酒桌总是他送我回家。
　　我跟他不一样，不习惯用小杯，喝国产白酒也使透明高脚杯，斟到七分一口一杯。
　　桌上的人总会被我吓住，佯装不察地掉头跟老米聊天，不由自主陷进他营造的语感环境中，加上我在旁边虎视眈眈，心甘情愿地感同身受，上了一当又一当，当当上得不一样。屡试不爽。

　　喝洋酒花哨很多，一瓶伏特加上来，兑橙汁叫螺丝刀，加可乐叫黑俄罗斯，搀汤力水叫汤里加。老米不精于此道，每次都是我介绍半天然后把对方灌晕老米再出嘴，酒酣耳热之际你说什么都有人信，我们创业初期好多生意就是这么谈成的。
　　其实我自己喝洋酒什么都不加顶多放点冰块，这种喝法叫裸奔。
　　姚楠也喜欢裸奔，酒胆大如天多大的杯子都敢端，心情好喝高了就唱歌跳舞，酒醒之后抱怨这疼那疼。
　　芳芳一喝酒就上脸，艳若桃花以手做扇使劲扇风，呼扇呼扇冲我眨眼睛，其实她酒量不错，带她参加过几回饭局，举止得体手脚麻利让人挑不出毛病。

　　我跟小白菜吵架那天晚上，她来了两个外地同学，一男一女身材极好，见了面芳芳感慨连连，说咱们班那么多人就你俩现在还干专业，我早就荒了。
　　我跟芳芳说今晚放假，你好好陪同学吧。
　　芳芳的女同学说不用，吃过饭了，专门来看你的，每次同学聚会芳芳都夸你。
　　男同学在边上帮腔，说我们男生特烦你，好好的班花就让你给摘了，凭什么啊。
　　我心里暗骂你除了会劈叉哪点比我强，脸上挂着笑说那就开个包房好好聊聊。让服务生上了酒水和果盘。
　　去洗手间的时候芳芳追出来，说都是艺校老同学好久没见了，你别跟他们置气。
　　我抬手帮芳芳捋捋头发，说放心，今天你是老板，你指哪儿我打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