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
第45节

作者: 戴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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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贤兄意思是说,即便冒犯了太祖所定大明律,也可以格外网开一面?”乖官笑着,手上却还拎着没入鞘的村正,事实上,那个跪在地上的税丁也是忌惮这把刀,被扇嘴巴子死不了,但被这刀来一刀,恐怕就得死翘翘了,而且很可能死了也白死。
  这话里头有陷阱,侯小白也是读过书的,如何听不出来,脸色一变,恨恨往后退了一步,有些事情你可以做,但是万万不能说,譬如大明律,很多官员审案子高高抬起轻轻放下,早不拿大明律当金科玉律了,但千万说不得,你嘴巴上这么一说,至太祖于何地?至当今圣上于何地?

  看着一个从六品市舶司提举脸色发黑站在旁边哑口无言,乖官觉得念头又通达了,当然这话有点文艺,反正,就是很爽的感觉。而那些四周围的水手们,也是心底暗爽,这些税丁可说是宁波一害,可惜这些人的身后是侯提举,侯提举的身后是浙江布政司使李少南和提督浙江市舶太监李春村,这些都是一尊尊的大菩萨,谁惹得起啊!可今儿,郑小相公给他们出了这口气。

  扇到几十个嘴巴子的时候,颜氏船主匆匆出现,对侯小白拱着手道:“哎呀!侯提举,恕罪恕罪,射晚来几步,叫侯提举久候了。”
  侯提举皮笑肉不笑,“大璋先生,来之何迟也。”他以为乖官和颜船主是串通好了的要给自己难堪。
  颜船主抱歉,然后看着大头扇那税丁的大嘴巴子,哎呀一声,惊讶问:“这是何故?”
  旁边脸上肥肉微微颤抖的何马象就把事情始末禀告自家老爷,颜船主听了来龙去脉,先是皱了皱眉头,接着对乖官拱手道:“郑贤侄,能否给老夫一个薄面,饶了那厮。”
  乖官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点面子总要给的,何况大头巴掌重,再打下去怕要出人命,也就顺水推舟就坡下驴了,“既是颜伯父开口,大头,算了。”说着,缓缓纳刀入鞘,众人看那把不沾血的宝剑藏锋,这才敢大喘气,却是个个额头出了一头的冷汗。
  单思南正扇得过瘾,听少爷喊算了,又狠狠扇了两巴掌,这才住手,“下次再敢骂我家少爷,打断你的狗腿子。”却是方才侯小白要打断何马象狗腿的原话,侯小白听在耳中,未免脸上一红,暗暗发狠,等我查出来你们什么路数……哼!
  PS:2更。


四十四章 蝇营狗苟一小白

  乖官瞧见侯小白那脸色,心知肚明,这家伙估计记恨上自己了,不过,却也不怕他发狠,为何?这些天来,他发现大明朝读书人不好惹,全不是影视剧里面所表现的那样,当官的咳嗽一声那些书生抖得跟瘟鸡一样。
  等下了船把白娘子的本子一卖,名声立马儿就有了,再和浙江有名的读书人交游往来一番,到时候你能耐我何?不过一个收税的,换后世就一工商所所长,还能咬我不成?
  乖官可不知道这个收税的后台硬,堂堂一省布政使的小舅子,布政使相当于后世的省长,甚至还要再大一些,因为大明只有十三个省。
  那侯提举记恨上乖官,忍不住试探他,皮笑肉不笑地问:“在下侯小白,表字西文,不知道贤弟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要说,旁边颜船主到底是准备招乖官做女婿的,怕乖官说漏嘴,抢着道:“侯提举,某来介绍一下,郑国蕃,表字凤璋,虽然年少却是顺天府数得着的名士,一首[人生若只如初见]不过三数天就从顺天府传唱到天津卫,是隆庆五年辛未科二甲头名进士沈榜沈敦虞先生的弟子。”
  他本意是给乖官拉个虎皮,大兴县学的庠生嘛!自然算大兴知县的弟子,要知道一个二甲头名进士的弟子,这二甲头名,说出来就要让人倒吸一口凉气肃然起敬。旁边乖官听了忍不住翻白眼儿,心说我什么时候成那个沈县令的学生了?给我取个字还在里头弯弯绕,老狐狸一般。
  可惜,颜船主不说沈县令还好,一说沈县令,侯小白几乎狂喜。
  这里头有个说道,沈榜和现如今的浙江布政司使李少南是同榜进士,也就是俗谓同年,按道理来说,官场上的同门、同年、同乡都是互相提携的,你做再大的官,不可能一个人把朝廷所有事情干完了,自然需要有人来帮你,而同门同年同乡都是相对来说关系比较可靠的,这也是一种官场惯例。譬如说,某一科的探花做官十数年,升到礼部右侍郎了,这时候他投靠了阉党,那么,几乎下意识的,官场所有人就会把和他同一科中进士的官员们都隐隐视为阉党成员。

  按道理说,沈榜和李少南是同榜进士,应该是互相提携共同寻求进步的同志了,可惜,李少南不但不是沈榜的同志,反而视为寇仇,为什么呢!
  隆庆五年辛未科的时候,沈榜本来是头甲第二名,也就是俗谓的榜眼,殿试的时候万历皇帝的老爹隆庆觉得沈榜的字和榜眼犯冲,就给他往下压了压,御笔一挥改成了二甲头名,而李少南呢!原本是二甲头名,结果被隆庆御笔一挥,硬生生从头名被挤到第二名。
  这就郁闷了,二甲头名进士,说出去,相当于古人腰上挂个银鱼袋,相当于现代人嘴边叼着一根哈瓦那大雪茄,这都是可以随时随地炫耀吹嘘的资本,可二甲第二名,谁管你二甲第二名使谁。
  李少南自然不敢把气撒到皇上头上,可抢了他二甲头名的沈榜,从此就成了他内心深处最烂的一块疮疤,虽然他如今已经高踞一省布政使,那心底的疮疤却有愈发腐烂的迹象。
  卧槽泥马勒戈壁,抢了我二甲头名,二甲头名呐!我恨呐!

  而沈榜也很冤屈,卧槽,我原本是头甲第二名,榜眼啊!就因为名字和榜眼相同,直接给弄到二甲去了,我上哪儿喊冤去?
  这也是沈榜当初给乖官取表字的时候为何要拿他的表字取笑的缘故,哼!别人一念到我的名字就让我想到榜眼飞走了,我心里面那个痛啊!还没地方说去。我给你也取个字,让别人一喊你,你就会想到在公堂上被一帮老娘们扒下裤子看见羊脂白玉一般的小鸡鸡。
  这种心底最阴暗猥琐的想法当然不能公诸于世,所以当初沈榜得意大笑[人生若只如初见,雏凤清于老凤声]旁边他的幕友凑趣说[东翁为何发笑]他只是笑却不肯说的缘故。
  这件事情流传不广,不过隆庆五年辛未科诸位进士们知晓,也挺为沈榜和李少南两个人可惜的,一个原本是榜眼,结果给改成二甲第一,一个二甲第一,结果被压成二甲第二,简直飞来横祸,所以说,取名要慎重,有时候直接关系着你一辈子。
  不过这件事情侯提举恰好是知道的,为何,他是李少南的小舅子,有一次喝酒的时候李少南说漏了嘴,酒喝多了大骂沈榜注定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所以他一听到这小秀才是沈榜沈敦虞的弟子,眼神顿时一亮,哈!真是天庭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你不好好在顺天府呆着,跑到浙江来,岂不是送到嘴边的肉,我要不啃两口真是对不起自己。
  他打定了主意,这件事一定要让自家姐夫知道。到时候,你想生还是想死,都在我手上捏着,哼!敢当这么多人不给我面子,你让我一天不好过,我就让你一辈子不好过。
  嘿嘿笑了两声,侯提举决定暂时不跟这小子计较,拱了拱手说:“郑贤弟年未弱冠却如此斑斑大才,倒是让我想到了张太岳张阁老……”
  这话很恶毒,张居正十来岁中举二十出头中进士,看着是奉承,实际上谁不知道现在张居正就是一坨臭狗屎,人死了还要被抄家,即便是张居正在位的时候,读书人不鸟他的也很多,照样写书隐射他,而如今据说已经有文人撰写万历初年故事,里头直接称[奸相在朝]。
  郑国蕃不傻,颜船主更是眉头微皱,对这个侯提举真是颇有些无可奈何。
  这侯提举虽然是从六品官儿,但实际上不过一个举人出身,按道理举人只有通过所谓[大挑],也就是连续三次落榜的举人中挑选一两个出来授予官职,称之为大挑。但凡是必有例外,这位侯提举年过三十,中举也是在李少南知浙江以后,接着李少南上书朝廷要求重开宁波市舶司,朝廷下来一个李春村公公提督宁波市舶,两人又举荐侯小白为副提举,就这,居然还过了,要说这里头没有猫腻,鬼都不信。

  这种我爸爸是XX,我姐夫是XX,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古来有之,根本不稀奇。
  本来,这侯提举跟颜家也没什么矛盾,偏偏这侯提举也是妙人一个,去年年底恰好死了老婆,正所谓升官发财死老婆,他当时就瞄上了颜家的小姐,青藤先生的女弟子,浙江第一名媛闺秀,关键是,颜家还是宁波首屈一指的豪商,他认为这样的小姐才配得上我。
  他开始的时候倒也是以礼相持,请了官媒去颜家说项,说是续弦,过了门就是正头娘子,按道理来说呢!也不算埋没了颜小姐。
  可颜小姐那是什么人?眼高于顶眼大如箕,把她的老师青藤先生别的本事没学多少,派头倒是学了个十成十,当即翻脸把人家派来说媒的官媒给轰了出去,还说了一句,清薇,青藤先生弟子也,焉能嫁蝇营狗苟一小白。
  她意思是说,我是青藤先生的学生,而你呢,一个收税的,伯夷采薇而食之,是多么高洁的品节,我名清薇,自然要学这种高洁品节,和你这种闻见铜钱的味道就好像苍蝇闻到狗屎香一样跑过去收钱的小白之间是不可能的。

  这一巴掌打脸打的就狠了,和三国里头关羽关云长说[吾家虎女焉能嫁犬子]有异曲同工之妙,把侯小白气得一佛涅槃二佛升天,名贵瓷器也砸了好几件,发狠一定要把那贱人娶回来,然后每天再蹂躏一百遍啊一百遍。
  不过,颜家也不是等闲人家,虽然是商贾之流,祖上数代也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你拿什么去威胁人家?连皇帝都没有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权力,你依仗自己是浙江布政使的小舅子想说什么就是什么未免太异想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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