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婷婷扑哧一口酒喷出来。我看着她笑得前仰后合，突然觉得多跟她谈谈人生理想什么的，肯定舒筋活血宣肺止咳。
　　后来夏婷婷喝多了，说了很多当年初到广东时的辛酸坎坷，不知是真是假的长睫毛上一颗泪珠盈盈欲坠。
　　我说别幽怨了，你命挺好的，全国二奶浩浩荡荡有几个能混到你这步。对了你确定自己是二奶吗，不是三四五六七。
　　夏婷婷抬手想抽我被我闪开，恶狠狠地骂了声滚，在桌上趴了片刻抬头说你说的对，我挺成功的。那时候我认识好多女孩，让人玩了几年就完了。有个比我还漂亮还年轻的，咱们老乡，开始做公主，让男朋友甩了，后来当小姐，让一个港灿包了两年，给了二十万就打发了。
　　我算了算通胀系数，说那也不少。
　　夏婷婷笑得撕心裂肺，你知道个屁，那港灿阳痿，心理变态。我都不知道姚楠那两年怎么熬过来的。
　　叫什么？
　　姚楠，我们合租一套房见过她身份证，左边木头的木，右边东西南北的南。
　　夏婷婷喝高了，我拦了个车把她送回去，下车她给我这个，说有事给她打电话，从头到尾没提你。我递给老米一张，上面印着一家全国连锁美容院的名称地址，夏婷婷的头衔是董事长。我查了，北京上海广州都有分店，咱们这没有。
　　老米接过来瞅了两眼，拿过打火机点着扔进烟缸，烫金的楷体字扭曲变形，黑色灰烬塌陷青色烟雾升腾，用手轻轻触碰一下立刻支离破碎不复成形。
　　我和老米相对沉默了很久，直到他的手机响，老米侧耳听了一会，冲着电话说我稍微晚点回去，跟渣子谈点事。挂了电话抬头看了我一眼突然笑了，说咱们一起多少年了，你直接说，别藏着掖着。
　　我又要了瓶酒，一边开瓶一边琢磨先提哪件事，最后还是觉得由浅入深好，先说无关痛痒的，最后切入主题。倒完酒端杯跟他碰了一下，呲牙裂嘴喝了一大口，说我跟姚楠吵了一架，自己先回来的。
　　因为她在广东那点事？
　　我撇着嘴摇头。
　　其实我在上海跟姚楠吵了两回，一次惊天动地一次大音希声。

　　那天跟刘兆谈完从餐馆出来，临走时他意味深长地说如果这单生意做成大家双赢，如果做不成，最惨的那个人肯定不是我。
　　我看着他开车一路远去，从兜里掏出电话开机，一串来电提示全是姚楠的。两小时前她一出包房我就关机了。
　　过马路回酒店的短短几分钟她不停拨过来，我脑袋里乱成一锅粥恨不得当街砸了电话。掏房卡开门进屋，姚楠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摆弄手机，见我回来一跃而起，搂着脖子笑嘻嘻地说你是不是鬼混去了为什么关电话。
　　我挣脱她的胳膊问她怎么进来的。
　　姚楠说我让服务生开的门，我说逛街和我老公走散了他没带电话。聪明吧？
　　我面无表情看了她一会，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烟感喷头发愣。
　　姚楠腻过来趴在我胸口说明天你跟我回家吧。
　　我问她你说什么？
　　明天我带你去我哥那儿，我爸妈想见你。
　　我猛地挺身坐起来盯着姚楠笑容凝固的脸，想了半天找不出合适的话说，闷了半天冒出一句，明天我有事。

　　姚楠也翻身坐起来，拉下脸说你至于这么大反应吗，什么意思，不去是吧。
　　我问她去干嘛？
　　不干嘛，你是我男朋友，他们想看看不行么。
　　我明天没时间，约了人谈生意。下回吧。
　　什么生意要谈一天？
　　跟你说不清楚。我扭头拿烟，刚叼上被姚楠一巴掌打掉，强压着火说来前咱们说好了的，这次是谈生意不是旅游更不是探亲。我明天约了厂商谈事，不能你说变就变。

　　姚楠的脸惨白，咬牙切齿地说你给我说清楚，什么生意那么重要，去趟我家你能破产还是能死啊？
　　烟盒空了，我捡起地毯上那根烟吹吹点着，把脸扭向窗外不再说话。
　　姚楠站在房间中央，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我就是不想去看她父母我心里压根就没她什么都比她重要她狗屁不是之类的话，到最后自己把自己感动得张牙舞爪涕泪横流，冲上来抓起烟灰缸就砸，地毯很厚两次都没得逞，第三次捡起来，被姚楠用力掷向墙头挂着的液晶电视。
　　我以前没见过这种场面，盯着四分五裂成蜘蛛网的电视楞了一会，抓起衣服冲出房间。

　　第二场争吵即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送夏婷婷到家之后我回酒店，坐在出租车上一直琢磨今晚姚楠会怎么折腾，一路深呼吸忐忑不安，进了电梯才下决心，实在不行明天就跟她回去一趟，权当敬老行善了。
　　没想到进门之后风平浪静，姚楠穿着睡衣倚在床头一言不发，墙上的电视机已经换了新的，酒店的维修单还放在桌上。
　　我脱了衣服进卫生间洗澡，心中窃喜又逃过一劫，围着浴巾再出来就楞住了。

　　姚楠一手提着我脱下来的衬衣，另一只手拇食两只指拈着衬衣领口几根长发冲我咬牙切齿。
　　接下来的争吵显得相当荒唐，二十四小时之前我跟小模特在这个房间里翻云覆雨了无痕迹，现在我守身如玉百口莫辩。
　　恰逢姚楠不停追问，哪个女同学，我怎么不知道你在上海还有女同学。
　　我突然觉得这世界荒谬得要死，低头深吸一口气，说你也认识，叫夏婷婷。

　　姚楠跟让电打了一样猛地一抖，手里抓了半天的衣服掉在地上，冲上来重重扇了我一记耳光，夺门而出跑回自己的房间。
　　我觉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脑袋里刘兆的威胁赵斌的冷眼瘸局长的仇视赵八一的轻蔑纷至沓来，仰面躺倒在泛着淡淡消毒水味道的地毯上，筋疲力尽。
　　天快亮时我才有劲站起来，打电话给前台订机票。
　　客服问我要哪一趟航班。我报了目的地，说越早越好，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