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说的不是姚楠，笑着回答回家探亲去了，然后毫无征兆地叹了口气。
　　送走那些人我说头疼，让服务生轰走了剩下的两桌客人，提前打烊，拎了瓶酒把自己反锁进包房喝得愁肠百转。
　　我发现我很想芳芳，思念成狂。
　　可这种想跟多年以前我们蜜里调油你侬我侬时的牵挂和如饥似渴不太一样，象是一杯倒了没喝放隔夜的酒，很多东西稀薄了，串味了。

　　我喝得很猛，脑袋里横生出很多堪称洞察世事的想法和念头。这时候老米要是在我身边一定会吓一跳，其实我也算是个野生哲学家。
　　我年轻时幼稚或者说傻得不透气，觉得所有的收获都是锦上添花，整个世界阳光明媚美好得要死。现在我放眼望去一片丑恶，除了钱和自己没什么看着顺眼，顶多再加上老米。完全不用费什么劲就能把我认识的所有人分为两种，要么用来交易要么用来交配，还有个别二者皆可本无区别。
　　我曾经相信过爱情忠诚誓言责任等等诸如此类的鸡零狗碎，后来发现无非都是些肥皂泡，你都不用伸手指头去戳，晒晒太阳自己就破了。现在我坚信这世界上没有谁是谁的唯一，谁也不能没有谁，连钱都一样。
　　我没钱寸步难行，钱没我照样流通，在拥有足够多之前，必须舔着脸甩着胯在它屁股后边一路狂奔，不管沿途错过了多少根骨头。
　　我发觉自己醉了，看什么都是双影，一路蹒跚地蹭到卫生间，抱着马桶想吐却吐不出来。脑袋里翻江倒海所有的念头和想法都支离破碎，最后掏出手机拨了姚楠的号码，大声喊我难受你要不来接我我就不喜欢你了，我谁都不喜欢。

　　姚楠把我架上出租车时我冲她一个劲傻乐，说幸亏你来了，不然就完蛋了，心里弥漫着绝处逢生的唏嘘感，陡然间觉得这世界还算凑合，稍微忍气吞声一点，日子还能对付着过，伸手在她铁青的脸上摸了一把。
　　第二天睡醒之后我有些愧疚，纯粹是因为酒后失态的尴尬，像是穿了身名牌西装在人群中逡巡一圈饱受目击之后发现裤子拉链没拉。
　　姚楠倒是没什么异常，照例没做早饭，盘腿坐在沙发上喝酸奶看电视。
　　我洗完澡出来点了根烟认真观察她，确定自己昨晚没借酒撒疯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心中平静了不少，厚着脸皮凑过去问她今天怎么没上班。
　　姚楠抬腿把我蹬开，说你有酒就行了，管我干嘛？
　　我百折不挠地又凑上去，脑袋枕着她的大腿躺倒，哼哼唧唧说难受啊，头疼。
　　姚楠低头看了我一会扑哧乐了，说你喝高了怎么跟小孩一样，钻到我怀里一个劲哭。

　　我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她怀里，说世道艰难一想起来全是伤心事，你也不安慰我一下，好狠的心啊。
　　姚楠狠狠拍了我一巴掌，说你一男人老这么撒娇有劲吗，意思意思行了啊。
　　我充分调动脑细胞想找两句调情的话接着说，手机响了，接通是装修公司给我派的孟监理，说你赶紧过来一趟，出事了。
　　慢摇吧的装修工程从开工起就麻烦不断，光是卫生间的主水管就被砸断两次，我甚至怀疑这只施工队以前是专业搞拆迁的，后来跟队长和监理大吵了一架扬言要换人才消停了。
　　路上我一边开车一边求神拜佛，千万别是又把供电线路给毁了，梧桐路上停一晚上电我把车卖了都赔不起。

　　下了车走进半掩的大门我反倒平静了，水电暖都没事，只是刚刚贴了壁纸的大厅被泼满了油漆，一片猩红看上去象个种族屠杀的现场。
　　孟经理走过来告诉我昨天晚上来了贼，所有的装修材料都没了，其中包括一批大理石、数十套进口洁具和几百箱瓷砖，还有全套的灯光设备。
　　我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掏出电话报警。
　　晚上我约郭提辖吃饭。小郭匆匆赶到餐厅，说忙得要死，随便吃碗面，说几句就走。
　　内盗的嫌疑基本排除，工程队留在店里值班的工人被打得很惨，颅内出血送到医院一直没醒过来。案件初步定性为入室抢劫，加上涉案金额很大，小郭说所里考虑把案子报到分局刑警队。

　　我递过去一根烟，说监控录像有吗？
　　小郭摇摇头，梧桐路上的摄像头没有夜视功能，你们门口那几个路灯昨天夜里被人用气枪敲了，黑灯瞎火只能看见个轮廓，一辆厢式货车，7、8个人。
　　梧桐路南北两个路口的监控呢，我接着问。
　　那两个探头归交警队管，等案子报上去，刑警队会去取证。
　　没别的？
　　没了，只能确定是老手，现场很干净。你记着保护现场，分局技侦科的人肯定要做二次勘查，说不上什么时候。
　　两天后分局刑警队通知我，那批建材在市郊一段废弃的排洪沟找到了，砸得稀烂。梧桐路南口的交通探头拍到了那辆厢式货车，车体没有任何标识，前后车牌都用报纸糊得严严实实。

　　办案民警问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我一边给他点烟一边说，梧桐路上谁跟谁都是仇人，挣钱挣的。
　　民警看着我笑了，说就没有一个你特别怀疑，跟你吵过架有过矛盾什么的？
　　我说这条街上的人都成精了，面子上跟谁都一团和气，背地里挖坑下套掏刀子，什么都干。我觉得你们应该查查那辆车，全市那种吨位的厢式卡车不多，车管所有登记，应该能找着。
　　民警变了脸，说我知道你当过丨警丨察，可用不着你教我们办案。

　　我看着那张稚气未脱不知天高地厚的脸颇有感慨，心想当年我比你还牛B呢，脸上兀自保持着不尴不尬的笑。
　　晚上我给老米打了个电话，说事已至此，你也不用急着回来，回来也没用，这种事你不熟。
　　老米想了想说还是那句话，没事别惹事，有事别怕事。你别乱了阵脚。
　　我呵呵笑，说你当你的二十四孝女婿吧，这边有我，万事放心。
　　挂了电话觉得浑身不自觉的发抖，恨不得把后槽牙咬碎，跟姚楠大吵了一架。
　　姚楠一向不擅家务，自己的家都是钟点工打扫，最近不知中了什么邪，学贤妻良母假装勤快，把一堆衣服扔进洗衣机里绞，我常穿的几件白衬衫成了蜡染抹布，都是芳芳送的。
　　我看着湿漉漉的衬衣残骸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强压怒火忍着没开口发飙。姚楠倒先急了，义正辞严地说不就几件衣服，用得着把脸拉成驴吗，你以为你非常6+1啊。天天就知道喝酒，家里你管过什么，擦过地还是洗过碗。
　　我瞪着眼说这是我家，我爱干什么不爱干什么不用别人教。

　　姚楠的眼圈猛地红了，这是你家我就不该来，我多余行了吧，我给你腾地方。说完抓起外衣拎着包开门。
　　我冲过去抓住她的胳膊问她去哪。
　　姚楠冷冷地说我也找人喝酒去，一把甩开我摔门而去。我没掌握好距离被门磕了鼻梁，泪水长流，抓起茶几上的一只茶杯摔在地上，冲进卧室背冲床仰面栽倒，气得呼哧带喘。
　　那天晚上姚楠彻夜未归，我一直也没打电话，只是侧耳听楼道和门外的脚步声，屡屡失望直至和衣睡去。
　　枕头上犹自残留着姚楠的丝丝缕缕的长发和味道。

　　那辆厢式货车终于有了消息，小郭去分局开会顺便打听了一下，注册在一个搬家公司名下，车主说车过了报废年限一直没办手续，已经转包给一个司机，常年在大型货运站门前拉些散活，定期收租金，此外一概不知。案发后司机打过一个电话，说接了车货要去广东。
　　我冷眼看着小郭，说你信吗，那破车除非运金条钻石，不然运费还不够油钱。
　　小郭笑着说我信不信关系不大，反正那车的确走了，高速收费站有记录。你这案子还够不上发协查通报全国通缉的标准。
　　送走小郭我接了一串电话，不光瘸局长，连赵斌小白菜这段时间没露面，据说出门旅游了。

日期：2010-08-07　22:55:56

　　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