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我看你比你们老总年龄小不了多少，可你们方总韩总一个开大奔，一个开宝马，你呢？刚才在楼下怎么不见你的车呀？”
　　鬼夫想自我嘲笑一下，竟一时没找到词儿。他不知道这位严总是一端酒杯就晕菜的主，陪着笑脸让他继续喝。
　　酒菜过半后，吕总仍是那样沉稳，酒喝得也不多。严总则感觉完全把不住门了。突然冲着鬼夫吆喝起来：
　　“本来你们带我到京城第一高的餐厅喝酒，我很高兴。可你想几天给我打电话我不高兴。你问什么我喜不喜欢打网球，你不知道老子不打网球吗？你是不是想寒酸我？”
　　鬼夫连连陪不是：“怪我用词不当，我绝对是好心。”
　　见他仍站着用手指着自己，鬼夫连忙又说：
　　“我自罚一杯。”鬼夫尽管已醉大半，仍强撑着一饮而尽。
　　“不行”，严总开始不依不饶，周边的人也拉不住他。“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我就从这楼上跳下去。京城第一楼，跳下去很光荣。”

　　说着就往朝外转身。吕总拉住他，说老严你喝过了，小鬼这人不错。
　　老严这会儿不知是真醉还是装醉，出口更是如喷粪了。
　　“那行，我不跳，你跳。”
　　鬼夫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他不是那种在酒场上反映特别机敏的人，缺少应付尴尬场面的经验。
　　三江集团的其它人都上来劝老严，严总自己干了一杯，站起身来冲着鬼夫说道：
　　“当着吕总的面，我告诉你，冲着你今天的态度，项目根本就没你们的事。你不跳，除非你给我下跪。”
　　吕总连忙说：“老严玩笑开大了。”
　　鬼夫尽管潦倒，但在朋友堆里却还是不失体面的人。三十年了，没有人让他这样难堪过。自打小记事起，爹妈都没这样对待过他，不说下跪了，挨骂的经历都很是数得过来的。鬼夫一时觉得眼眶湿热了。

　　不理他吧，可看老严那架式他还得发飙。照他说的做吧，可真是没有这样的思想准备。
　　已过子夜十分，必须尽快收场，必须维护好客户关系，必须为明天的技术交流和参考用户打下好的基础。鬼夫一点醉意都没有了，头脑竟十分的清醒，为了维护好客户关系，为了在这个项目上占得先机，没功夫考虑个人的感受了，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吧。
　　鬼夫当场就给老严跪了下来。说：
　　“严大老爷，严司令，可不可以呀？”
　　方总十分机敏，立马补了一句：
　　“鬼夫呀，这叫给老佛爷请安。”
　　这话也是给了老严一个台阶，他故意拉长了腔调，说：

　　“平身吧。”
　　他自己竟哈哈大笑起来。
　　鬼夫直觉得方总很是了得，一句话化解了双方的尴尬，使整个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而他却没有这样的功力，只得平白受辱。
　　场面过去了。大家往回返。
　　但这一幕却没有从鬼夫心里过去。不把它当个事，就只当是做的一个游戏，就只当老严是个神经病。鬼夫也曾这样安慰自己，可他不能完全说服自己。以至于很久以后，一想起发生在柏悦酒店66层的这个场面，他仍如鲠在喉。


日期：2010-07-08　02:33:20

　　鬼夫回到他的“蚁穴”已是三点多，离天亮已不远了。
　　受到这一刺激，他睡意全无。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觉得浑身难受，便起身从柜子里掏出一副快板，看了又看。这副板曾是他大学时的爱物，每次院里文艺演出，他就会来上一段，他最擅长的传统段子就是《玲珑塔》了。
　　可自从离开校园闯荡江湖以来，生活一直处于颠沛状态，他就很少摸它了，记住的段子也差不多全忘。只是在特别高兴、特别难受、特别寂寞时，他才会想起他曾经还有这么一个爱物，还有这么一个特长。
　　他记得上次拿它出来是失恋以后，本来已同丨居丨两年，也带回家见了父母，就差那张纸了，可她还是跟着一个老洋鬼子走了，去了太平洋的一个什么岛国。
　　那次鬼夫真切地感到，在物质欲望面前，人的情感需求是多么的脆弱。当时鬼夫站在楼房的顶上，对着夕阳的余晖，双方舞动着快板上下翻飞，他将《玲珑塔》从头到尾数说了一遍。
　　这会儿天已微明，早起的人已在小区院里活动。干脆不用睡了，鬼夫抄起那对快板去了楼顶，对着东方越来越为明亮的天空，《玲珑塔》的开场词竟脱口而出：

　　高高山上到有一位老僧,身穿着衲头几千层。
　　你要问老僧年纪有多么大，曾记得黄河九澄清。
　　五百年才澄一澄，总共是四千五百冬。
　　老僧收了八个徒弟，八个弟子个个的有法名。
　　大徒弟名字就叫青头愣，二徒弟名叫愣头青。

　　三徒弟名字就叫僧三点，四徒弟名字就叫做点三僧。
　　五徒弟名叫蹦葫芦棒，六徒弟名叫棒葫芦蹦。
　　七徒弟名字就叫随风倒，八徒弟就叫做倒随风。
　　鬼夫念到这里，一时想不起下面的词儿了，嗑吧了几下，竟自己胡诌出了几句，又接了下去：
　　九徒弟的名儿真奇怪，他的名字叫鬼夫。
　　鬼夫今年整三十，无钱无房无女人，
　　说他潦倒不算错，还有谁比他更无能？

　　社会现实太残酷，只认钱来不认人。
　　鬼夫花钱请人喝酒，客户损他不留情，
　　又陪闹来又陪笑，丢了脸面丢自尊。
　　鬼夫随学老佛爷，发誓要做人上人，
　　世界虽大道理明，修练内功做强人。

　　受点屈辱不算啥，项目中标才是真，
　　快速提升中标率，投标精英头一份，头一份。

日期：2010-07-08　11:01:35

　　鬼夫念到这里，一时想不起下面的词儿了，嗑吧了几下，竟自己胡诌出了几句，又接了下去：
　　九徒弟的名儿真奇怪，他的名字叫鬼夫。
　　鬼夫今年整三十，无车无房无女人，
　　说他潦倒不算错，还有谁比他更无能？
　　社会现实太残酷，只认钱来不认人。

　　鬼夫花钱请人喝酒，客户损他不留情，
　　又陪闹来又陪笑，丢了脸面丢自尊。
　　鬼夫随学老佛爷，发誓要做人上人，
　　世界虽大道理简，修练内功做强人。
　　受点屈辱不算啥，项目中标才是真，
　　快速提升中标率，投标精英头一份，头一份。

日期：2010-07-09　22:28:01

　　一周的考察，不亚于打了一场小战役。
　　鬼夫每天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把每一个时段每一个环节都拈量再三，尽可能让三江的每一个都如坐春风。鬼夫聊天时听说信息部女工程师汪工的儿子刚上幼儿园，特地去买了个玩具电动车送给她，结束时，鬼夫与大家几乎都成了朋友。
　　在送一行人去首都机场的路上，吕总当着他下属的面，一板一眼地说：
　　“这次你们考虑得非常周到仔细，技术方案准备充分，沟通得深入。到用户现场也看到了用户对你们的肯定和认可。给了我们很大的信心。尤其是对我们生活的照顾，让我们很感动。小鬼，这次真把你辛苦坏了呵。我们回去会向集团领导打一个报告，大家一致的意见是你们公司优势最大。”
　　吕总是一个一脸严肃的人，话不多，昨天晚上鬼夫陪他们蒸桑拿时，他见吕总竟也揺着头哼小曲，看来是真的高兴。

　　其它人都跟着附和，严副总边拍着鬼夫的肩膀边说：
　　“兄弟不错，是个好兄弟。以后我请你到我们那去玩，我给你找个青藏高原上的女人怎么样？”
　　鬼夫也打趣说：“我真还没去过青藏高原，不知道那里的女人啥样？”
　　“绝对比你们北京的妞有味道啦。”严副总一提起女人就来劲。
　　严总的话题还没打开，车已驶进气势恢宏的三号航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