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强暴了人生(一些人的悲欢离合,爱恨纠结)》
第22节

作者: 二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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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样子的确让人想笑。她踢一脚,纸箱就滑出米把远,四片盖子耳朵似的呼扇着。只有背影,但我猜她是笑着的。正常人都忙着去同情她了,都去帮她想主意了,不会站在她的立场上,不会想到她其实是在游戏,因为她开心,所以有心人才会忍俊不禁。然而这种笑的回味很长,会在脸上干涸出一副凝重,会催出一声长叹。但我却和母亲不同,我在笑过后又接了个会心地笑:一个生命不论以怎样的形态存在于世界上,只要能感受到幸福,便不再有不幸这一说了。平等尊重才是对每个人都该表示的,而同情,太多时候都是人们画在脸上的妆,漂亮端庄极了,而一旦卸了妆,这张脸可能会面目全非。我想说:很多人整天把同情挂在嘴上,这对弱势群体来说实际上是种变相的侮辱。

  日期:2012-03-21 17:18:03
  (2)
  她不知道运了多少趟,才把这四五个纸箱子搬到了家门口。她不喜欢爬楼梯,仰头望着自家的门牌号:202,又一次笑了,在心里笑说:“真多亏了,家住二楼!”
  她只简单呵了呵双手,就又忙开了,忙着把捡来的东西规整好。她是个爱整洁的人,而且有一套自己的规律。她要把纸箱完全打开,把封口的八扇盖子全都窝到里头,然后压成个平整的长方形。但纸箱的底儿往往都是胶带封着的,所以她随身带了把淡蓝色的折叠铅笔刀,刀身斜斜地断掉了三分之一,又斑斑锈点,不过划开胶带还是绰绰有余的。她哈腰慢吞吞地忙活了好一会,终于弄好了一个。她片身一屁股坐在了上头,这个动作倒挺快的!坐着干活就得劲儿多了,弄好第二个比第一个快了好些。她站起身,把第二个放在第一个下面,然后又坐上去弄第三个。这时候从楼上下来个大妈,见她笑道:“行啊,小花儿,今天没少划拉呀!”

  她也笑了,掬在一起的五官散开了些,扬头对她说:“这里边儿还有好几个瓶儿呢!”说话也是慢吞吞的。说着把身旁的纸箱扳成了45度。
  “是啊,那你可便宜了——”那大妈说着已经下楼去了,而她那满足的笑容却在脸上荡漾着,许久不散。
  所有人都知道她叫小花,也只知道她叫小花,她也从小被这个名字叫到大,大名叫什么自己也不晓得了,即使拿着身份证,因为她不识字。父母大概也没认真给她起过,她长不大,因而或许不配有大名。户口薄上只在花前头加上姓,身份证又遵照了户口簿。这个名字幼年和青年都是叫得的,叫出来也真有那么股娇嫩劲儿,但人过中年,再这么叫就显别扭了。可兴许是有了反差,产生了喜剧效果,那些认识她的人们反而把这个名字叫得越来越起劲儿了(她也没有别的名字可叫),而且称呼时基本都带着笑容。小花特别喜欢看别人的笑脸,一看见她就舒畅,心里一片阳光明媚。这时她会还一个饱满的笑容,紧盯着对方,充分地回答对方的话,只是她话说得太慢了,又太充分,所以人们总是在她把话说完之前就走得没影儿了,她也不介意,笑容还会在脸上逗留好久。

  她不觉得自己的名字有什么不妥,反倒认为异常地合适。小字是说她的身体(她对小的理解只是形状上的,没有其他衍生意),而花字是她很喜欢的一个字,不论怎样,她希望这个字永远成为她名字的一部分。
  小花用了差不多半小时,才把所有的纸箱都规整好坐到了屁股底下。还剩几个塑料瓶,她把它们保龄球瓶一样地摆在身边,取一个,打开盖子,平放在脚下,然后用并着排的一双脚去踩,身子前倾,抵在膝盖上,观察着瓶子的变化,适时调整着脚的位置,待到满意了,就把盖子严严地扣上,这样瓶子就不会再变形了。但不是所有人都那么规矩,喝空了瓶子后还记得盖上盖子,这种瓶子他就要费些事了,她要踩呀踩呀的,踩好久。

  小花干完了一切活,却还是坐在那,抱膝凝视脚前一会,拿扁扁的空瓶子摆弄一会。外头的凛凛寒风叫嚣着左冲右撞,触角时不时就会顺着楼道钻进来,在她身上脸上挠一把,在外头的时候活动着,就算被大风刮着,也不觉得有多冷,现在静静地坐着,无端地就有冰虫子往衣服里钻,再让这寒风爪子一挠,冷瑟瑟的直想打哆嗦。但小花却仍旧坐在门口,只是把核桃皮色的棉衣又拽着紧裹了裹身子。今天是周末,儿媳妇不上班,这会还没睡醒呢,她怕现在回家,叮咣响动的吵着人家,而且儿子也还没睡醒,往常儿媳上班儿子都要早起做饭,怪累的,也赶着今天没事儿多睡会——这才是她的真心!

  日期:2012-03-21 22:24:27
  (3)
  小花又在门口坐了十多分钟,听见家里传出了孙子东东和儿子的说话声,只一点,又马上没了。她缓缓站起身,掏出钥匙开了门,把已经压得很平很平的纸板和压得很扁很扁的塑料瓶一一抱进屋里。刚抱了一抱,儿媳孙红打厕所里出来了,朝她这瞅了一眼,她刚好也抬起头,婆媳俩的目光不期而遇。儿媳没有任何表示,脸上就像是看碟看到主人公表情漠然的那一瞬按了暂停,一语不发,转眼回了自己的卧室。小花也没在意,继续做着自己的事。儿媳刚回屋,儿子李茂就替换似的出来了,站到门前,看了一眼她捡回来的东西,然后对她说:“这天儿你还出去干啥?搁家呆着多好!溜滑的,再有个磕了碰了的,哪本儿哪利!”说着两道浓浓的眉毛皱了皱,一张国字脸,鼻正口方,大眼睛双眼皮。眉毛是略浓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让眉毛衬得,他那白脸膛显得晦暗。

  “今天还行,不冷!”小花说话时又笑了。因为看见儿子只穿了睡衣,急忙收了笑容,认真地说:“快点儿进屋去,风这么大,吹感冒了!”
  李茂没听,仍然站在那。放了单的东东耐不住寂寞,抱了辆玩具车从小花的卧室里跑了出来,嘴里清脆地叫着爸爸。
  “儿子快回屋儿去,外边儿冷!”李茂忙对儿子挥手。不过家长的话对这么大的孩子没什么效力,东东虽不跑了,却仍朝门口移动着,一对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奶奶的收获,它们这时已经都被搬进了屋子里。李茂弯腰把瓶子捡到纸板上,捏着两边,端起了母亲一早上的全部收获,低头对东东笑说:“快跑儿子,回屋儿!”说着迈开平时五分之一的步幅小跑起来,嘴里嚷着:“哎呀,快跑哇……”东东很喜欢这样的爸爸,马上叫嚷着追了上去。剩下小花,慢慢地关门,慢慢地脱鞋。鞋还没脱完,李茂又出来了,对身后的东东说:“儿子听话,跟奶奶玩吧,爸爸给你和妈妈做饭儿去!”

  小花立即又呵呵笑了,说:“来,大宝子,奶奶——”小花还没说出来要和孙子干什么,就被卧室里透出来的儿媳的声音截断了,那声音说:“李茂,把儿子领屋儿来吧。”
  李茂的笑容动作僵住了约摸两秒钟,然后又恢复正常,躬身拽着儿子的胳膊,抚着儿子的背,以才刚的笑容语气说:“走了儿子,进屋儿跟妈妈玩儿去!”他说这话时背冲母亲,把东东推进了自己的卧室。
  小花望着儿子和孙子的背影呆呆眨了几下眼睛,走回了自己房间,并没有什么想法。
  小花的房间里只有床这一件家具。床的对角堆着她拾来的废品,整齐摞着的纸板,两个立着的尼龙丝袋子,一袋是满的,另一袋填充过半。袋身有无数圆圆的突出,像是被殴打得满身包。小花脱了棉衣,叠好放在床上,来到齐颈高的那摞纸板前,把搁在上头的瓶子拿下来,装进那只半满的袋子里。倒了几趟,完成了。她端详着那半截高的袋子,想着:“等装满就把它们卖了”。她卖废品的时限与纸板无关,是由塑料瓶而定,两个袋子装满卖一次。

  小花畅想完了下笔收入后去了厕所,把自己的脸盆搁在盥洗池上,翘脚扳开水龙头,放好了水,又把脸盆从头上高高地举下来,安在墙角的小凳上,认真地“好好把脸把手洗干净,一会就吃饭了”。
  日期:2012-03-22 11:3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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