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强暴了人生(一些人的悲欢离合,爱恨纠结)》
第8节

作者: 二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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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县医院治不了,所以柳嫂不相信县医院下的女儿“治不了”的结论,抱着女儿跑了好多大医院。大医院的大夫口气也大,几乎是拍着胸脯无限权威地告诉柳嫂,柳玉的病不但他们治不了,就是走遍全国乃至全世界的医院,也照样没法治。柳嫂这才屈服,认命,把女儿消停地放在家里了。柳嫂和丈夫的争吵打闹也就从这时候萌了芽。女儿还不会说话,指责埋怨先有丈夫代行讨伐。柳嫂虽然已经暗自把肠子悔成了青色,嘴上依旧不服,一个为家庭全力付出的可怜母亲不是随便就可以欺负的。

  这种争端在一年半后,柳嫂再次怀孕才告于段落了。他们夫妻特地咨询了大夫,端着千万分的小心在家呆了十个月。天随人愿,柳嫂顺利产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这一家从此其乐融融了十几年。柳玉的生命都不显得那么沉重了,有了个健康的儿子,只要让他好好地成长起来,柳嫂这辈子也就满足了。可惜柳嫂没听过柏拉图的那句话:“要戕害一个孩子,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他(或她)心想事成。”柳嫂与丈夫所谓的让儿子“好好地成长”,就是尽力满足他。结果是他们生了一个肢体残疾的女儿后,又养出了一个人格残疾的儿子。这时,家里的天还在,可太阳灭了,以后每一天都姓了一个姓氏:无望。可柳嫂却没向丈夫一样消沉,她还是照旧乐观,坚强的性格是她乐观的资本,但大家都找不到她乐观的理由,其实不难找,明摆着的——她在等儿子改过自新,而旁人不会去顾及这些不可能发生的事。

  日期:2012-03-12 17:22:23
  (8)
  柳嫂忙完了一切可忙的,嘴里舒着气做到客厅的椅子上,小臂搁在桌面上。客厅里的光线有点暗,鼠毛灰。明亮给得吝啬,人置身这里就像裸妆置于镜前,脸上的瑕疵全被点出来又放大了——柳嫂的脸平时就见不到这么些皱纹。她因皱纹而显老,因老而显呆,因呆而显悲哀。她是大架子头骨,把面皮撑得捉襟见肘,瘦瘦地盖在上头,加之一双黯然地眼睛,一对强颜欢笑的嘴角,任谁都能认出这是个悲哀无助的老太太。

  柳嫂也觉察到这屋里太静了,因而斜过身子去,从上首的椅子上拎起那包麻将,在桌上铺排开,摆了只龟,再从边角找到成对的往开拆解。扑克牌有算命的法子,麻将牌也有,谁也不当真,消磨时光而已。今天没精力联络麻将局了,倒不是因为女儿坏了心情,是身上乏得难受。她的糖尿病得了有几年了,好两天坏两天,这两天又不好了,只等傍中午天暖了,出去买几只胰岛素。

  时针走过十点半,柳嫂预备动身,身子刚起了一半,门被敲响了,就好像她起来是未卜先知。这会儿有人敲门,门外的人要干吗柳嫂不用卜也能猜着八九分。
  “谁?”柳嫂走到门口,扬声问。
  “柳婶儿,我,喜子。”门外人的自我介绍挺自来熟的。
  柳嫂也确定自己认识,小区前街口拉活的出租车司机兼多年前老邻居的儿子。她没坐过他的车,而柳力常坐,他登门来要过两回车钱。
  喜子是直率人,看开了门,就“见山”地堆笑说道:“柳婶儿,你家柳力该我一百三十五的车钱,你给算一下呗!”

  柳嫂正郁闷着呢,眼一瞪,没好气地说:“谁欠你钱你找谁去,他那么大人了,也顶门立户了,这些事儿家里管不着。”
  喜子听了一笑,说:“要不看家里,谁跟柳力来事儿?哪个跟他要账的他不往家里支?柳婶儿给他算账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昨天给他打电话跟他要他就让我来家要,天晚了我就没过来。俺们就是拉脚儿的,也不容易,柳婶儿就给算了呗!”
  柳嫂听喜子这么说,又说:“那你给他打个电话,我问问他。”
  “我都打一早晨了,他关机!”喜子说着脸一皱,但还是笑笑的,不见苦恼。
  “那我就不能给你了,谁知道你们怎么回事儿,是不是真欠。”柳嫂说。
  喜子冷笑了声,说:“看柳婶儿说的,我就是再穷也犯不上编这巴(撒这谎)呀!”瞅了柳嫂一眼又说:“我跟柳婶儿多句嘴,你家柳力你得管哪,那小子学坏了!你知道他坐我车上市里买啥去了不?那玩意儿现在还有一半压我这呢,就在我车里了。”
  柳嫂听了这话立刻换了副态度,忙说:“你拿来我瞅瞅。”

  喜子很听话,转身下楼,一会儿就回来了,不请自入,还随手带上了门,这才从兜里掏出一只透明小口袋,袋低浅浅铺了截粉末,不似面粉的白,倒像豆奶粉而泛青。柳嫂的心剧烈颤了几下,怔怔地盯着那口袋,端详着残害了自己儿子魂灵的魔鬼的长相。看到最后柳嫂自己也认识到了失态,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就这么点玩意儿就值一百三十五啊?”

  “一百三十五?”喜子绽了个王熙凤对刘姥姥的笑,“买那些一千来块呢,我这是一半儿,你说值多钱?”
  柳嫂再没说什么,马上把车钱付给了喜子,收着钱的喜子也没再说什么,简单道了个告辞就走了,忘了提醒柳嫂管儿子的建议。
  屋子里又静了,柳嫂右肘支在桌上,手掌摊开盖住额头,反反复复地审视着平平躺在桌面上的那小口袋。想了几想,嘴唇轻微蠕动,下大力气咽了口唾沫,喉咙深深一凹,听见了嗓子眼儿里咕噜噜的机械运转声。柳嫂小心翼翼地搓开袋口,凑到鼻子底下嗅嗅,皱了眉又嗅嗅,没抓住味道。她命令右手食指兜住袋底,往上勾,袋低慢慢升到袋口,口袋的容积大幅缩小,装截舌尖都嫌挤,所以柳嫂的舌尖只到口袋里蘸了蘸就出来了。她严格地把舌尖蘸来的东西拘在牙外唇里,拿舌头来回来去地掠着,抢夺着滋味。味蕾将报告呈给大脑,大脑分析了这味道后又做了通俗地解释:与仁丹相似。然后赶快跑到厕所猛“呸”狂漱口,这魔鬼已经吓破了柳嫂的胆。

  日期:2012-03-12 21:33:41
  (9)
  柳嫂对这魔鬼的处理应该是倒马桶里冲走,可最后却踩凳子把它搁到了壁橱最上面的格子里一摞不穿的衣服后头保存了起来。“为什么?”她自问。得到的答案是留着,等柳力给丨警丨察逮了,就拿出这个做证据。可是不真,趴在胸口偷听,好像是舍不得那几百块,还有小声嘀咕的,说是指不定家里那天没钱了,柳力又受不了的时候,就拿它来应急。

  柳力的电话下午才打通,柳嫂直截了当地问儿子是怎么回事,柳力没头没尾没解释,一口咬定没有这事。为了表现他的一无所知,都没问那东西的下落——不问也知道结果,干吗自招怀疑。懊恼,追悔,惋惜填满了柳力的胸腔。
  晚饭柳玉吃了,没用劝,生气是生气,饿是饿,又不打算绝食,三十年来这类事多了,一次又一次,不是压死大象的最后一根稻草,也不是打击,只是抱怨。
  柳嫂的丈夫柳成梁饭点儿没回来,那就是外头有人请了,不必打电话求证。柳老爷子影子似的,叫便出现,不叫便正襟危坐在床上,轻诵着他的经。柳嫂刷完了碗,略沉了一会,正要给自己打胰岛素,又有人敲门,她随声问:“谁呀?”门外只应了声:“我!”
  柳嫂赶紧开门迎客:“快来,你可好几天没来了!忙什么玩意儿呢?”
  “我有啥忙的,东一头西一脑袋的,逛游逛游一天就没了,问我都干啥了,还真想不全科——你们吃完啦?”穆嫂扶着门框,一面脱鞋一面说。
  “才吃完不大一会儿,这不么,正预备给自个儿扎针儿呢。”柳嫂扬下颌指了指茶几。

  “咋的,又厉害啦?”穆嫂循着指引望过去,随之发表了关切。
  “可不,坐下起来都迷糊,身上像破棉花套子似的,一点儿囊劲儿都没有!”
  “那是怎么地了呢?吃的没注意?”穆嫂在沙发上坐了,继续表示着关心。
  “没有啊,你还不知道我么,成年六辈儿的不就吃那几样儿东西吗。”
  “那就是上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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