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强暴了人生(一些人的悲欢离合,爱恨纠结)》
第7节

作者: 二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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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的吗,”柳玉趁着还没被哭泣哽住喉咙时拔高了嗓门儿说,“有个好儿子就得了呗,吃喝玩儿乐什么都会,还会吸丨毒丨,够你们伺候就得了呗,还整我这么个埋汰废物干什么,你们有瘾哪!我可没有让人嫌恶的瘾头……”柳玉说着哭得更大声了。
  柳力从小就在家里说惯了上句,这会儿让姐姐戳着了痛处,脾气马上爆发出来,扬开声嚷道:“不就闲不见儿(随便,不经意)说句话吗,至于吗?一天像谁都该她的似的……”柳力用力扽了下掐在母亲指尖的钱,甩手大步走了。
  “你不吃饭啦?”柳嫂撤回了探出去的头和半个肩,眼睛追着儿子。
  “吃什么吃,这还吃啥了……”柳力说着怒冲冲地掼门走了。

  日期:2012-03-12 10:32:08
  儿子走了,柳嫂不必再顾此失彼了,长叹一声后来到女儿床前,重重地说“你说你这犯不上的不!你小弟说秃噜嘴了,他那哪是特意嫌恶你!”
  “还得特意嫌恶啊?行啦,说那些没用的干啥,赶紧给我弄点儿药喝了大伙儿就都领净了……”柳玉抽抽搭搭地说。
  “瞎说什么呢!你就这么伤你妈心哪?”柳嫂说到一半时话给绊了一下,颤巍巍打了个趔趄。
  “我这是伤你心吗?这不明摆着的事儿吗,你们不老啊?你们能总活着呀?等你们没了那天我怎么办?柳力能养活我呀?把我扔哪个犄角旮旯臭烘烘的招苍蝇你就不伤心了?”柳玉的这些话说了挺长时间,时不时地就要被哽咽打断,她哽咽一声,就如手枪扳机扣动一下,把说出的话当做子丨弹丨射向柳嫂的心。待她哽咽着把话说完,柳嫂的心已经千疮百孔了,那强悍的嘴唇合动了两下,可还能说什么呢?两汪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又转,是预备落下来的,可最终还是让她的强悍给蒸发了,默默地扎进了厨房,默默地忙了起来。

  柳玉呜咽哀伤的哭声像野兽死前的哀鸣一般渐渐地低了,轻了,绝了。她房间里的灯已经关了,窗上贴着厚实的冰凌,挡住了窗外那方没有太阳的天,遮得屋子里一片青蒙蒙的颜色。柳玉那副小小的身躯给全部地掖在了被窝里,只露了一颗尺寸正常的头在外面。如若能看清楚的话,一定能在这张脸上指点出几分姿色,将它定义为一张不丑的脸。可这张脸太白了,白得失去了所有姿色,白得看不清,在这青蒙蒙的颜色里看去简直是透明的,像是飘在海里的水母,只有个大概轮廓,使人很容易误以为她只是个影子,唯有那对红眼睛里圈着的瞳仁黑得发亮,如同浓缩了的夜空,它一直定定地注视着一个位置,仿佛它原本就是静止的,不会动的。它在望着的,是窗子密封得不好、透气的地方——那里不结窗凌——还仍是透明的玻璃。柳玉就透过那一弯小角落探视外面的世界。窗玻璃是蓝的,所以辨不清天是不是蓝的,没有看到一丝阳光,这么判断,天应该不是蓝的。但也可能天是一块块的蓝,光只一片片地洒,照不到她偏远的这一隅世界。柳玉觉得她还不如那只井底的蛙,它还能跳一跳,换个角度看看井口的那一小块天。她记得曾经在电视上看过一部外国电影,讲一个全身瘫痪的病人争取安乐死的故事。她很少看外国电影,但那部片子她看得极认真,并牢牢地记住了两句台词:“活着是权利,不是责任”“没有自由的生命不生命”。她觉得电影的主角还是幸福的,因为有人可以帮助他完成死亡,人的不幸有好多种,每一种都能令人感到痛苦,而最让人感到痛苦的一种不幸是连死的能力也丧失了,求死不能是人类的不幸之最。所以柳玉只能那么定定地看着,静静地望着,眼中连绝望都没有,绝望其实也是某类人的奢侈品,死不得,也就不配绝望了。望柳玉的眼睛,能看到一种形容不出的东西,宽阔,无边,凛冽,寒,那不是纯净,那是空,是一无所有的空,假如非要给那空取个名字的话,只能是“哀莫大于心死”。

  日期:2012-03-12 13:40:41
  什么是灾难?灾难就是现实的境遇和生存的条件已经超出了生命所能承受的底线而生命没有任何改变的能力;已失去了动物原始的生存最低标准却仍要继续活下去,这种生命存在的意义仿佛只是为了被人同情;这种生命存在的价值似乎只是向悲惨的人们提供一个榜样,一个标尺,向人们展示这世界还有如此的不幸,以使那些悲惨的生命比下有余地活下去。如此说来,被灾难击中的人不是担负了很重要的使命?他们既发挥了人们的善心,又给了人们生存的勇气,这样的功绩简直堪称伟大。可这些不幸的生命究竟得到了什么?他们什么也没得到,一个连自己的生死都做不得主的人,生命本就已经不属于他们了,只能像洋娃娃一样供人摆布。仅凭某些人的意志就除灭一个生命无疑是残忍的,而凭着某些人的意志就维持一个生命在某种程度上同样残忍。有些仁慈恰恰是对他人的残忍,以不忍来剥夺他人的自主,自由的权利也是值得商榷的。

  天渐渐变得晴朗至极,柳玉眼前的窗凌消退了大半。而柳家的天一直都是阴沉的,每个人都有专属于自己的压抑,乌云越积越厚,越压越低,糊住人的鼻子、嘴巴,堵得人透不过气,直到夜幕降了,乌云才不明显了。灯亮了,就算太阳出来了 。别想了,不想事情才能过去;别想了,不想日子才能混下去。
  柳嫂再没去安慰女儿,这么多年了,女儿不需要她安慰,她也安慰不了,女儿备不住面对她的安慰会更有气。面对残疾子女,父母总是难辞其咎。子女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带到世界上的,他们是被动的,谁被动谁占理,现在这样的世道,父母稀里糊涂地就把某人生出来了,父母基本上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倘若生个残疾人,那么弄好了得个终生遗憾,闹不好,后半生的颐养天年就都搭上了,还得在有生之年遭埋怨,“你们生我干吗?遭这份儿罪!”这样的话挂在孩子嘴边,萦绕于父母耳边,心里有块地方永远是潮的,终生也不得晴。父母(尤其母亲)也要自责:当初生你干吗……仿佛只自己有前生,子女没有,只有自己前生造过孽,子女总是无辜的。过去还容易些,一般稍好些的父母都能把一般稍好些的子女一辈子打点了,而且那时啃老还不是天经地义,父母还能时常轻叹着说:“唉,我这是上辈子该你的!”底气足,上辈子就有因果存在。可现在的社会,是一派隐形的血雨腥风,草菅人命,连比数不少的健全人都改叫弱势群体了,残疾人的父母,就只剩下自责和被指责了。

  况且女儿这样完全是母亲的责任,这点铁证如山。
  日期:2012-03-12 14:51:28
  6
  柳嫂结婚时改革开放才开始,城乡建设方兴未艾,好多行业都是空白。柳嫂能力强,又好张罗,组织了一队人刷油漆,挣来的钱远比丈夫的工资多。赚钱一定会被支持,自己干起来也特别带劲儿,根本不知道累是种什么感觉,怀孕六七个月,肚子鼓得老高的时候还拿着刷子端着油漆桶。不光因为她是头儿,工作需要她带领,在家里闲呆着,她也真的是受不了。

  柳玉刚生下来好悬没死喽,大夫问救不救——简直是屁话,怎么能不救!救活之后大夫才说,她的孩子即使活了也是个残废。柳嫂懵了,只是懵了,没怪大夫说晚了。
  沉重的打击让柳嫂追着大夫问为什么,大夫先说了一堆碎砖烂瓦的解释,闲聊中得知了她的职业,然后马上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说油漆对成人的毒害都是很大的,更何况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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