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细读聊斋中的女子》
第42节

作者: 胡狼拜月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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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方聚哭,一女郎来吊,自门外噭啕而入。抚尸捺鼻,涕洟其中,呼曰:“天乎,天乎!何愚冥至此!”痛哭声嘶,移时乃已。告家人曰:“停以七日,勿殓也。”众不知何人,方将启问,女傲不为礼,含涕径出,留之不顾。尾其后,转眸已渺。群疑为神,谨遵所教。夜又来,哭如昨。至七夜,安忽苏,反侧以呻。家人尽骇。女子入,相向呜咽。安举手,挥众令去。女出青草一束,燂汤升许,即床头进之,顷刻能言。叹曰:“再杀之惟卿,再生之亦惟卿矣!”因述所遇。女曰:“此蛇精冒妾也。前迷道时,所见灯光,即是物也。”安曰:“卿何能起死人而肉白骨也?毋乃仙乎?”曰:“久欲言之,恐致惊怪。君五年前,曾于华山道上买猎獐而放之否?”曰:“然,其有之。”曰:“是即妾父也。前言大

  德,盖以此故。君前日已生西村王主政家。妾与父讼诸阎摩王,阎摩王弗善也。父愿坏道代郎死,哀之七日,始得当。今之邂逅,幸耳。然君虽生,必且痿痹不仁,得蛇血合酒饮之,病乃可除。”生衔恨切齿,而虑其无术可以擒之。女曰:“不难。但多残生命,累我百年不得飞升。其穴在老崖中,可于晡时聚茅焚之,外以强弩戒备,妖物可得。”言已,别曰:“妾不能终事,实所哀惨。然为君故,业行已损其七,幸悯宥也。月来觉腹中微动,恐是孽根。男与女,岁后当相寄耳。”流涕而去。

  安经宿,觉腰下尽死,爬搔无所痛痒。乃以女言告家人。家人往,如其言,炽火穴中,有巨白蛇冲焰而出。数弩齐发,射杀之。火熄入洞,蛇大小数百头,皆焦且死。家人归,以蛇血进。安服三日,两股渐能转侧,半年始起。
  后独行谷中,遇老媪以绷席抱婴儿授之,曰:“吾女致意郎君。”方欲问讯,瞥不复见。启襁视之,男也。抱归,竟不复娶。
  异史氏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此非定论也。蒙恩衔结,至于没齿,则人有惭于禽兽者矣。至于花姑,始而寄慧于憨,终而寄情于恝。乃知憨者慧之极,恝者情之至也。仙乎,仙乎!”

日期:2010-02-17 21:42:48

  花姑子篇:
  眉黛敛,泪珠凝,离别多少情
  紫霞仙子说,我猜中了故事的开始,却猜不到故事的结局。而我说,我猜到了故事的开始,甚至是过程,然而结局依旧未曾预料。
  至尊宝借着月光宝盒意外回到了五百年前,遇到了紫霞仙子,而你,安幼舆,因为在山间迷路又曾对父亲有救命之恩,因而在我家彼此得以相遇。
  曾经以为,即使你对我动心,但只要在我家被父亲发现,那么以后彼此都不会再有交集了吧。却未曾想你会再度如山,更没想到你会上了蛇妖的当而命丧黄泉。

  让我们回到故事的最初,安生在山里“巧遇”章老爹,于是到了章老爹家见到了花姑子,因而动情。
  而花姑子对安生呢,无情吗?当然不是,当安生趁着章老爹在屋外的时候调戏花姑子,花姑子又惊又怕,同时也气得直发抖,可等到父亲感到之时,却又不慌不忙地帮安生掩盖了事实。同时,还为安生解困说酒又沸腾了,如果不是安生,只怕是酒壶都要烧熔了。
  如果说此前安生是对花姑子心存好感,喜欢她的心灵手巧,那么经过了这件事,他则是完完全全爱上了花姑子为他着想的那份心意。
  于是再次进山,想要聘之娶之,然而却寻之不得,思念成疾。
  真是: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正在这一时刻,花姑子却来了,看他昏迷不醒,好生心疼,眼泪情不自禁地掉下来。也许此时此刻,对安生当初的无礼也因为他此刻的痴情而一笔勾销了吧。
  然而看到安生清醒过来,花姑子马上换了一副调笑的口吻:“傻子!怎么到了这个地步呀?”既是感念安生的痴情,心疼他的安危,同时也是看他清醒过来不忍再让他看见自己流泪而难过。
  接着开始为安生治病。花姑子正如她的名字一般,“花骨朵儿”,为安生按摩,帮他放松神经,舒缓情绪。文中那樟脑麝香之味无不是在暗示我们花姑子的原型是只小獐子。留下蒸饼更是为了彻底治愈安生。

  明明知道不能和安生结为夫妇永远相守在一起,可是看见他闷闷不乐悲愁的样子还是于心不忍,于是花姑子便想了一招借父亲之名来作为离别。
  也许,花姑子以为,借着父亲的一顿责骂,她与安生的缘分就断了,今后相见,也不过是擦肩而过罢了,更不用在他面前显露真身来。
  花姑子是那么单纯,以为计划已经是万无一失,甚至在父亲到来之前还告诉安生,父亲打算搬家到远处,今后两人再无见面的可能了。
  就这样吧,即使是他仍在痴心不死,可是自己已经“搬家”了,他还能到哪里去寻找呢?
  只可惜,没想到安生又在山中绕来绕去希望可以和自己见面,更加没料到安生会遇见蛇精因而丧命。
  于是花姑子在安生的遗体前哭得昏天黑地,悔恨不已。

  最后联合了父亲和自己的道行,才将安生完完全全救活。
  蒲公最后评论说章老爹是有报恩之心,而花姑子先是把聪慧藏于娇憨之中,而后又把深情寄托在淡漠之外,难道不是神仙么?
  因此有人说花姑子心肠太狠,明明已经救活了安生,即使是自损道行七成,但是安生并没有嫌弃她是异类,那么她可以就此嫁给安生,幸福地厮守一世,和和美美啊,何必还惦记着什么百年不能成仙之类的问题呢?
  我们可以对这个问题做完完全全的否定,花姑子最终仍然是决定离开安生,我想并不是所谓的为了修炼成仙。
  花姑子对安生说自己的道行已经损毁了七成,因而不能终身侍奉在安生身边,因此希望安生能怜悯和宽宥自己。这也就是说花姑子是由不得已的苦衷而被迫离开安生的。
  因此蒲公说花姑子是将深情寄托在淡漠之外,看似无情,然而实质上却是情深似海。故事的最后花姑子诞下一子,却是由自己的母亲交给安生的,花姑子去哪儿了呢?

  是为了对安生避而不见吗?不尽然吧。若是花姑子修炼成精什么的,那么不妨像前面所讲的辛十四娘一样,“巧遇”老仆让他问候冯生不用为自己担心,因为自己已经成仙了。
  因此按照前面对花姑子性格的塑造,她的聪颖,深情,最后却选择了对安生避而不见,那么只有一个解释:花姑子因为道行损毁已经被打回了原型。
  不忍安生见到自己最后的模样伤心,因此选择让母亲将孩子交给安生。花姑子的情意是何等深厚?
  不知安生常在山林中行走是否会再遇见花姑子?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气息,仿佛是那晚花姑子来家里探望自己所散发出的香味。身旁的小獐子悄悄地路过,那香味仿佛是花姑子留给自己的念想和线索。
  有人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钟,七秒之后记忆便会重新开始。那么变回原型的花姑子呢?是否还记得安生,记得她与安生的这段情?
  也许,安生在山谷中不小心又遇见了一个猎人捕到一只獐子,于是他想起了花姑子,重金买下这只獐子放生。

  他看着这獐子,心里却无限思念着花姑子,而花姑子看见安生,没奈何被打回原形的自己已经不能开口说话,只得恋恋不舍地离去。
  眼泪,在彼此心中流过,故事,却不能从头来过。
  又或者,花姑子已经忘了安生,她一步一回头地走进山林中,恋恋不舍地看着这位好心将她放生的人,希望将他的模样铭记。却不知道过不了多久,那惯有的记忆力便会让她忘记了一切。
  故事仿佛才刚刚开始,不管是花姑子还是安幼舆,这都只是那广阔山林里的一个小插曲。一年又一年,随着山中树木的年轮越来越多,这样的故事也越来越多。总会有那么些山谷中的小精灵恋上那步入谷中的平凡人类,只是,我们都希望这些故事都可以有个幸福的结局。哪怕是那变成海上泡沫的美人鱼,我们也和安徒生一样,希望她五百年后可以获得她梦寐以求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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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姑子》系列结束,下个系列《伍秋月》^_^

日期:2010-02-20 19:01:18

  《伍秋月》:昔曾浅笑问君知,流光明灭任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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