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倾自然知李默这番话不过是客套之词,那一战之后,他便功高震主,一直以来被李默不知明里暗里忌惮了多少次,怕是多事之秋将近。
李倾给小八暗中使了个眼神,示意他莫要多话。
小八忒为不乐意地咕囔着低下了头,埋头狠狠咬了鸡腿一口。
然后李倾才笑了笑,低声地道了一句:“一战得胜,绝非一人之功。一朝兴盛,也绝非一己之力能办到。正如皇上所言,当年若不是***率豪杰死守开封城门,怕是李倾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他这话虽看上去没什么毛病,但是落在了多疑的李默耳中,却开始狐疑。
——莫不是这温家早就和李倾是一伙的?否则这小子怎么这般帮着温家的人说话?
温北寒听罢却拿起酒樽敬向了李倾和李默,笑道一句:“温家之人说到底不过是江湖一介草莽,拼的也只是蛮力气。这治理天下,令百姓安居乐业还得靠皇上和国公。”
“今日皇上设宴款待温某,温某已然感激不尽。以后若是用得上温家的地方,温家一定唯盛秦马首是瞻,绝无推脱二字。”
陈木凉眯了眯双眼,算是听了个明白。
——敢情这看上有些呆傻的温北寒却是个懂得博弈的高手?
他这番话一出,不仅打消了李默的疑心,解了李倾方才的有意无意之话,更是表明了***的忠心不二。但,他的话也十分巧妙,,说的只是忠心于盛秦,至于谁是这盛秦的主人,便是智者见智仁者见仁了。
这番一来,不仅没有得罪李倾,也令李默听得心里舒坦,实在是巧妙。
果然,李默听罢哈哈仰天一笑,举起手中的金樽酒杯竟站了起来,遥遥敬向了温北寒,十分开怀地说道:“都说温家公子不仅貌似潘安温文尔雅,而且文武双全乃是令江南无数人称赞的绝世公子。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来,这一杯,朕敬你。”
说罢,李默一仰脖,便将杯中酒喝了个干净。
而温北寒则是淡淡一笑,以余光扫了李倾一眼,亦道了一声“多谢皇上”后将酒一口喝完。
李倾只是低头浅抿了一口酒,微微收紧了目光,眉目见多了一丝担忧之意。
陈木凉目睹着这一幕,心里莫名地生出了一股悲凉之意。
——不管是这被皇帝器重的温家,还是权势滔天的李倾,亦或是皇位摇摇不稳的李默,在这一场盛宴里都不过是披着羊皮的狼而已,绝对不是江湖中的恣意可比的。
江湖那么大,庙堂那么远,身在其中,自是不由己。
等歌舞落下,酒宴散去之际已是深夜。
据小八说,今夜皇上似乎十分尽兴,不但在酒宴之上话比往常多了些,就连最后离席的时候都是被宫女搀扶着离开,可见是真的喝多了。
“小八,其实很多事情并非你看到的那般简单。你要学会用心去看事情看人,而不是用眼睛。”
陈木凉轻抚着小八圆滚滚的脑袋,轻声地叮嘱着他说道。
“小八记下了。”
小八点了点头,十分认真地抬眼看向了陈木凉,眼神里多了几分哀求,轻拉着陈木凉的袖子轻声说道:“木凉姐姐,能不能在国公府多呆几天?小八已经没有了娘亲,对小八来说木凉姐姐很亲……”
陈木凉的心里不由得一阵心疼一阵暖,她轻轻蹲下了身子,摸了摸小八的脑袋说道:“小八,木凉可以多陪你一阵子。但是,你还是要学会自己独立成长,像个男子汉一样地去自己处理一些事情,不能总是靠着国公或者别人。知道吗?”
“小八好像知道了……”
小八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似懂非懂地将小手也放在陈木凉的发间摸了摸然后咧嘴灿烂一笑道了一句:“陈木凉,你放心。总有一天,会换小八来保护你。”
陈木凉被他这大人一般的举动给逗乐了,乐呵呵地说道:“好,木凉等你长大。”
“小八还小,你最好不要把他带坏了。”
陈木凉身后传来了李倾低沉的声音。
她循声望去,却见李倾一身衣袂轻飘半倚靠于一树白色梨花之下,唇旁轻抿笑意,醉眼微醺那般浸着月光遥遥凝望着她,不知流溢出了多少的风流倜傥。
陈木凉从未见过李倾这般散漫而唯美的笑意,似有满坛的桂花酿不经意间泼洒而出,弥弥撒撒了满空气的酒香,醉了她的鼻尖,亦迷乱了她的眼眸。
一旁的小八看着两人对望的场景,悄悄捂住了双眼又从指缝里偷摸摸地看着两人,小嘴早已笑得合不拢了。
陈木凉良久才反应了过来自己失神了。
她迅速撤回了慌乱的眼神,低头嘀咕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跟个鬼魅一样的,脚步也没个声音?”
李倾倒像是真的喝多了些,经她这般一说也不恼,只是轻轻往前走了几步,拉过了小八的手,道了一句:“来了有一会儿了,见你和小八说的话还有几分道理,便没忍心打扰。”
“嗯?”
陈木凉难得从李倾口中听到对自己的夸奖,一时间没适应,下意识地愣了一下。
李倾则是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将目光落在了她那双不怎么衬脚的鞋上,轻声道了一句:“小八,不早了,自己先回去歇着吧,明早还有功课要做。”
小八朝着陈木凉眨巴了眼,眼中透着一股狡黠和调皮之色,表面上十分乖巧地应了一句:“是,小八先走了。”
他走了没几步便回过头朝着陈木凉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看得陈木凉一头雾水。
——这毛头小子,脑袋里都装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正当陈木凉皱着眉头不解之时,李倾却在她面前半蹲了下来,将手放在了她的脚踝处。
他的手因喝了烈酒的缘故带上了几分温热,似鎏金一般烫着她微凉的皮肤,引得她下意识的一声低呼,连忙缩回了脚。
“你,你干嘛?”
陈木凉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退缩着问道。
李倾轻轻抬头,对着她淡淡一笑,缓缓道了一句:“进门的时候是不是因为这鞋太高了?”
月光若有似无地在他如玉的面庞之上打薄,将他浅笑的侧颜照得令陈木凉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你怎么知道……”
陈木凉眼中一阵慌张,语无伦次地低头答道。
“还疼吗?”
李倾缓缓将指腹放在她脚踝红肿处来回抚了抚低头轻声问道。
他的动作明明很轻也很守规矩,偏偏似一粒石子飞坠入她的湖心,令她没由来的一阵慌乱。
她下意识地想往后逃去,却刚动了一步由于慌乱脚下再次一拐,整个人重心不稳地朝着李倾怀里跌去!
李倾顺手便环过了她的腰际,稳稳地将她接住横抱在了怀里,眼神迷离微醺地看向了她,呼吸没由来地变得粗了些。
他那般似笑非笑地凝视着陈木凉,也不懂得避开一下,偏生又生得太过于老少皆宜,以至于才一会会儿陈木凉便已经觉得自己头晕目眩双颊烧得难受不已。
他的身后一阵夜风拂过,恰好吹过了那树梨花。
梨花从枝头颤颤而落,璇璇而飘,洋洋洒洒之间似六月雪花一般落满了两人周身,借着月光的漫漫陀陀很快散作了满院子的淡淡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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