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地·赵人·赵风》
第26节

作者: 酒量犹豪人渐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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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都是,但过于清晰的专业命名,反而有损于他的博大。
  荀子的确伟大。
  他的伟大,就建立在他以儒为本,又依本发新的独创意识上;他的伟大,还建立在兼容并蓄,又独有卓见的丰茂思想上。荀子继承总结了春秋战国以来各派学说中的精华,同时又批判了各派学说中的虚无与谬妄。
  从自然天理到世道人心,他都进行了独特而颇为识明的打理,在诸多思维领域,他都有石破天惊的指认和前瞻,从而将他所生存的时代远远抛离在了身后。
  荀子是第一个对天从理论上给予自然论解释的人。
  他认为,天客观存在,是惟一的实在世界,有其自身规律:“天有常道矣,地有常数矣。”但其规律性存在不以人意志为转移,它具有永恒性、必然性。一方面,人不能将任何主观意愿强加给自然,另一方面,天也不会将任何主观概念来干预人事。因为“道者,非天之道,非地之道,人之所道也,君子之所道也。”
  到汉唐乃至明清时期,仍在普遍流行的天象征世说,早在荀子这里就被指明,一切自然灾害均为自然现象。“治乱天邪?日月、星辰、瑞历,是禹、桀之所同野;禹以治,桀以乱,治乱非天也。”所以,“天行有常,不畏尧存,不畏桀亡。”他反对筮卜、龟相等等形而下的卜占吉凶之术,“故君子以为文,而百姓以为神。以为文则吉,以为神则凶。”作为社会秩序及伦理需要,这是一种“文”的礼仪可以存在,而如果将之迷信化为“神”则大害。

  他进而认为,人在认识和掌握自然规律之后,通过君子的理天地,可以达到制天命、裁万物,做自然的主人。“大天而思,孰与物蓄制之?因物而多之,孰与骋能而化之!”这就表达了人可以改造自然,作自然主人的自觉。

  从孔子开始,儒学都是相信天命,强调通过自修人事,“约以礼”以应天意,荀子则完全从其中摆脱出来,走到了新的峰巅之上——事在人为。
  他的朴素唯物主义自然观与社会观,人与自然的对应关系,是先秦思想史上划时代的发现。其天人关系论,应该是先秦哲学思想的最高成就之一。
  荀子又是先秦时期最杰出的逻辑学大师。他确立的思维坐标,克服了先前概念上笼统、含混和模糊。他揭示了思维活动中递进的四种形态,“实不喻然后命,命不喻然后期,期不喻然后说,说不喻然后辨,故实、命、期、辨、说也者,用之大文也,而王业之始也。”
  这就将老子混沌的“名可名非可名”推出水面,使之清晰化。在荀子这里,名是思维的对象,有了名才可下论断,才能进行推理和论证,才会有辨别、论争。而上述这些活动的向旨是为了喻实,“名也者,所以期累实也。”

  同时,他提出以“分”的思路来重新对事物进行逻辑推理。“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人从自然物种之中“分”出来的关键,是有“义”的存在。而这个“义”既同于孔子“义之与比”的义,又有所深化。“义以分则和,和则一”,所以,他强调“群而无分则争”,“故无分者,人之大害也;有分者,天下之本利。”这就肯定了孔子“贵贱有序,上下有次”的传统儒家礼制,展示出他源自儒学的看家根底。

  荀子所谓的“分”,不但指政治上的等级区分,还包括对分配物质财富的“度量分界”,“度量分界”完全是一种适应等级制度的分配原则,这就是荀子所说的“制礼义以分之,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
  孔子中心思想为“仁”,孟子中心思想为“义”,荀子继二人后提出“礼”,重视社会上人们行为的规范。他以孔子为圣人,但反对孟子和子思为首的“思孟学派”哲学思想,认为子弓与自己才是继承孔子思想的学者。
  而荀子最为著名也最为后世儒家所诟病的,就是他的性恶说。荀子认为人与生俱来就想满足欲望,若欲望得不到满足便会发生争执,因此主张人性本恶,须要通过后天学习,由圣王及礼法教化,化性起伪,最终达善。
  基督教中有原罪一说。学术起点就是——人性本恶。凡人,生下即为戴罪而来。若想获得往生天堂,此生就必须不停自修、忏悔、完善,来一点点去除身上沉重的罪业。早于耶稣三个世纪,荀子就已响亮提出了这一学术思想。
  荀子认为,性是人先天的动物本能,是恶;伪是人后天礼乐教化的结果,是善。如果一味满足人的本能性的欲望,那么人就会不择手段,导致道德沦丧、天下大乱。所以,人要通过后天的礼义道德改造,化性起伪,用伪取代性,使人变善。
  这就和孟子坚持的“人性本善”有了直接的冲突。
  荀子看出了孟子思想上过于理想化的浓重浪漫主义色彩。他认为,传统儒家所倡导的以德化人很好。通过教化方式,实施心理修补手术,使人心良善,知道耻辱而无奸邪之心;但他同时认为这还很不够,不能彻底、根本解决人性恶的问题,所以在承认礼义道德教化之功必不可少的同时,强调实行严格的法律制裁。

  荀子讲求重法求刑,认为应将权力与专政作为统治重要手段。在这种思想教育灌输下,他的学生队伍里出现了韩非、李斯这样的法家人物,就显得自然而然。
  这就造成后世学者,以荀子讲性恶、重刑名,偏离了孔孟的学说轨道,从而认为荀子为儒之异端。
  (待续)
  日期:2021-07-21 09:26:50
  五
  不独是向子思、孟子开火,荀子在《非十二子》中,历数诸家之阙逐一展开深有独见的激烈批评,尤其是指责儒家前辈子游、子张、子夏为贱儒,这就更让人质疑他的儒家本质了。
  也许,用《荀子·尧问》中那句明显出自荀门弟子口吻的话来解释更为允当:“孙卿迫于乱世,遒于严刑,上无贤主,下遇暴秦,礼义不行,教化不成,仁者绌约,天下冥冥,行全刺之,诸侯大倾。当是时也,知者不得虑,能者不得治,贤者不得使。故君上蔽而无睹,贤人距而不受。然则孙卿怀将圣之心,蒙佯狂之色,视天下以愚。”
  矫枉,有时得用点力,过正一些。  
  荀子出生时,孔子已离世达1个半世纪之久。但荀子与孟子一样是私淑孔子的。他始终认为,孔子、仲弓才是正朔源头,“上则法舜、禹之制,下则法仲尼、子弓之义,以务息十二子之说。如是则天下之害除,仁人之事毕,圣王之迹著矣。”
  来听听两位现代学者对此的发言。
  冯友兰说:“荀子最著明的是他的性恶学说。这与孟子的性善学说直接相反。表面上看,似乎荀子低估了人,可是实际上恰好相反,荀子的哲学可以说是教养的哲学。他的总论点是,凡是善的、有价值的东西都是人努力的产物。价值来自文化,文化是人的创造。”
  吕思勉说:“荀子最为后人所诋訾者,为其言性恶。其实荀子之言性恶,与孟子之言性善,初不相背也。伪非伪饰之谓,即今之为字。荀子谓‘人性恶,其善者伪’,乃谓人之性,不能生而自善,而必有待于修为耳。故其言曰:‘涂之人可以为禹则然,涂之人之能为禹,则未必然也。’夫孟子谓性善,亦不过谓涂之人可以为禹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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