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州故事》
第19节

作者: 易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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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有的开始在萝卜地里,清理稠密的萝卜秧苗,还有在菜园子四周的地边点种恋秋瓜。

  昨天晚上下雨落下了不少树叶和杂物,朱书堂光着上身,拿起一把扫帚在院子里胡乱拨拉了几,又转回到屋里,从丽芝屁股底下扯出粗布白衬衣,拿在手里,在空中扑棱了几下,披在肩上。
  衬衣是孩子们昨夜在床上玩耍时随意扔的,玩的累了也就睡了。
  这时,他看到丽芝的上身由于翻身已经裸露在外边,一旁的孩子还在呼呼地大睡,也就沾了一把便宜,顺便把旁边的被单盖上。
  然后,从方桌上摸上旱烟袋,一边往烟袋锅里装烟,一边带上门,迈着得意的脚步,舒展着微微的笑脸,鼻孔里冒着大烟,身后跟着刚刚长成大狗模样的大黄狗——“迈克儿”,向生产队牛棚走去。
  这只大黄狗是朱友康一年前从上丘村同学张慧敏家里带来的。因为当时小狗全身都是黄毛,只有脖颈有一道黑圈儿,前脸布满黄豆粒大小的白色斑点。所以,朱友康给小狗取了一个名字叫“黄毛”。
  这个名字叫了没有几天,才知道原来东台韩进财家那只狗叫黄毛,还有西台二队的一个大人也叫黄毛,后来就改名叫“黑圈儿”。
  黑圈儿的名字叫了大半年,有一天朱友康的奶奶病了,娘家人都来探望,这才知道,原来奶奶娘家的堂弟也叫“黑圈儿”。朱友康听爹这么一说,干脆就改一个外国名字吧,这样就不用了再次改来改去的,省的再找麻烦。
  思来想去,最后定名叫“迈克儿”。这样随便叫,肯定不会和中国人的名字重复。也不用再忌讳什么了。
  这个迈克儿如今已经是成年狗,黄毛纯正如金,动作欢实似猴,很通人性,讨人喜欢,黄色绒毛像“Mica”——云母一样,厚实光洁而又富有弹性。

  “Mica”——云母,语音正好读“迈克儿”,云母正符合了这条黄狗的特点,黄毛厚实光洁而又富有弹性,正是云母的特征。
  朱友康为给小狗取了一个得意的名字而自豪,有事没事,只要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逗逗这黄毛“迈克儿”。“迈克儿”很通人性,也就乖乖地任由朱友康摆布,而显得百般温柔、和顺、亲昵。
  从家里出来,老朱沿街向东走下两个不大的石头坡,不到二十米就是这条街上的水井,东边半个街吃水全靠这一眼水井,水井后面是一棵老榆树,枝叶茂密,夏季乡亲们打水全靠这棵大树来乘凉。
  这棵树上挂着一个五队的大钟,每次老朱去拿敲锤敲钟的时候,“迈克儿”就会一溜烟往东边不远处的牛棚跑去。
  这边一边敲着钟,那边一边在牛棚围墙墙角撒尿。
  因为它知道老朱每次敲完钟就会往牛棚里去,它会提前去那里等候他。
  等老朱进了牛棚,迈克儿就会一屁股蹲在牛棚门口,像是哨兵站岗一样,一动不动。
  “老刘,起来了没有?”这是老朱走进牛棚,习惯性的第一句话。听到屋里有人吱声,他就开始在院子里屋子里转悠一圈,这是当队长以来的习惯,看一看昨夜里有没有异常情况,看一看牛棚里的牲口是否吃得饱,吃得好,看一看这牛棚房顶漏不漏雨,这几天雨下的真勤快。
  他最近特别关心队里后来增添的那两匹骡马,车队是他生产队今年提高工值,增加分红的重要支柱。他最关心的是,这些骡马是否吃得好吃得饱,是否可以正常往火车站运送石头。

  转悠完院子和房子,他开始走进牛棚,在每一匹骡马跟前驻足观看,他会摸一摸这匹马的马鬃和脸面,还会捋一捋那匹骡子的耳朵,擦一擦它的眼睛,还会从精饲料里面抓一把黑豆给它们添上。
  这些整天劳累的骡马,尤其是遇上下雨天的时候,真是太辛苦了,太卖力了,要没有这些骡马,恐怕生产队工值还是老样子,打饥荒的社员还会增加。
  当他走到挨着窗户的那匹骡子跟前时,他看到老刘已经走到牛棚外面,正在给“迈克儿”喂东西吃。
  老朱赶紧回过头跑出去,老刘手里正捧着一捧黑豆饲料给狗吃。“老刘,你这是要干什么?”老朱严肃而又厉声说道。
  老刘赶紧缩回手里的黑豆,猫着腰,也没有吭气,乖乖地把手里剩下的黑豆就近倒给那匹红马。

  因为他知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批他。所以,他就给老朱陪着笑脸,撇开话题说道:“放心吧老朱,牲口没问题,都会提前喂饱的。”
  老刘是个五保户,本来家里弟兄四个,他排行老三。老大老二战死在山西临汾战场上,他爹死了以后,他娘带他们俩去了山东娘家,不久老四在洪水中失去了生命,剩下他一个人在那里实在待不下去了,再说那里姥姥家多年没有联系,也不待见这个不速之客。
  所以,他在归途中上了前线,在一次战斗中负了伤,差一点要了性命,在当地一家老农精心照顾下,总算保了一条性命,可是,他的腰椎就一直落下了病根。走路不能挺直腰板,后来他一个人又摸索着回到老家。多少年过去了,他已经房屋一间地无一垄,前面几任队长安排下来的事,到了老朱手里也就按部就班走着。
  每天只要队里的钟声一响,他就知道老朱带着他家的“迈克儿”来了,他会不失时机地讨好一番老朱,讨好的方式也就只有用公家的饲料来兑付。因为他一无所有。他讨好是为了感恩老朱,他讨好的最大意向就是,别在老朱手里把他饲养员这个岗位给丢了,那样他就更惨了,他会活的生不如死。
  朱书堂看到老刘拿集体的饲料喂养自己的迈克儿,心里很着急。本来看他一个五保户的身份,才给他一个继续饲养的活儿,如今这样做,心里有点不舒畅。他想,是不是他也可以这样对待别人这样做。
  想到这里,他觉得应该震慑他一次了,防患于未然吧。
  于是,老朱绷着脸,用右手食指指着他责怪道:“老刘,不管是谁,千万别胡来,下次再让我碰到,你就赶紧走人。”
  这种严厉的话在老刘这里是第一次听到,前任们觉得对他可怜,一般对他都比较客气,态度也比较温和。

  这次老朱用责怪的口吻对他讲话,他着实有点紧张。他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下不为例,下不为例”,一边说着,一边双手作揖。
  老朱看老刘认真的样子,也就没有再说下去,挥挥手以示他赶紧忙去吧。老刘猫着腰,迈着小碎步,像绣球猫一样,悻悻地滚回牲口棚。坐下来才发现,脊背上已经出过汗,脸上几滴汗珠正在往下滚动,就像刚才他走路那样地往下滚动。
  本来都尖尖的屁股,这么一坐下来就更硌屁股了。他不想这样回屋里坐着,因为,这样像是在败队长老朱的兴,他这样想着,屁股刚落稳,又像蝎子蛰了一样,猛地站起来往老朱跟前走去。
  没话找话地说:“门口这匹红骒马可能要发情了,老是在夜里犯槽。”犯槽其实就是不好好吃饲料,不好好休息,发出泄情的信号。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老朱一听这批红骒马发情了,这时盼不得的好事啊,一年后又是一匹小马崽子,不出两年就能上套了,队里正缺牲口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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