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9-12-02　20:34:15

　　八十一 通风报信
　　不久，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就是4组周组长之死。
　　在批判邹组长的大会上，周组长愤然退出，引起了轩然大波。领导小组专门开会研究这个问题，有人提出立即对周进行批判，由于意见不统一（我和王师傅反对，理由是材料不足），争论一番后，不了了之。
　　这件事反映到分厂军管会，于主任闻听大怒：“这还得了，这不是公开挑战吗？如果听之任之，谁想走就走，批判会还怎么开？一定要批！”李指导员回来又开会研究，我和王师傅还是不同意。
　　“周是老党员，就因为一次退席就批判人家，也太草率了吧。”王说。
　　“上次批邹，很多人不服，你们没有看到大家的情绪吗？再批周，我们还有什么威信可言？”我说。
　　马师傅则坚决要批：“这就是阶级斗争新动向！这就像打仗，只能进，不能退，对阶级敌人，不能心慈手软。如果不批，我们的威信只能更低！”
　　李指导员提出了折衷意见，他说：“这样吧，我的意见，对周，批是一定要批的，可以先等一等，等材料齐了再说。马师傅，你们抓紧，把邹的问题先解决了。”

　　过了一段时间，马师傅向领导小组汇报，说他们专政组取得了一些进展，邹已经交代了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李指导员问。
　　“邹说，她和周有男女关系问题。”
　　大家听了不禁发笑。

　　“马师傅，你怎么老是往这方面引导？要抓政治问题。”李指导员也有点厌烦了，板起了面孔。
　　“可我，没有政治炮弹啊，怎么抓？你们先听我说完，好不好？”马师傅继续说下去：“邹开始也不肯说，我们攻了她很久，她才羞羞答答地承认了。”
日期：2009-12-02　20:36:53

　　“承认什么？”李问。
　　“她说，她对周有一种爱慕的感觉，因为周学识渊博，又是党员，不畏权势，敢说敢为。她说，有时她会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能嫁给他，那该多好啊。她说，她是有夫之妇，这样想，很错误，她为此感到羞愧。”

　　“完了？”李问。
　　“完了。”
　　“这算什么问题？傅那么严重，垫子蹬破好几块了，上面都不让批，她有点想法，算得了什么？再说了，如果这也算问题，那有问题的多了，就说你马师傅，看到漂亮女人，会不会有什么念头？”
　　“我不会。”马师傅说。
　　“别装了，老马。”李指导员说：“你老婆上次为什么打你，当我不知道？”
　　邹和周的问题，就这样搁置起来。我原以为，218室可以暂时平静一段了，谁知却风云突变。
　　这一天，我在实验室刚坐下，李指导员就来叫我：快，于主任找我们。
　　到了于的办公室，于先训了一顿：“你们太右了，叫你们批周，你们不听，说材料不够。材料在哪儿？把人关起来，材料自然就有了。说了多少遍，你们就是不开窍。现在好了，我们派人到益都（今山东青州）跑了一趟，看看吧，触目惊心啊，周，是大汉奸啊，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于把档案袋打开了，一份材料赫然在目：《周的历史问题调查材料》。

　　我大体看了一下，内容是，抗战期间，山东益都沦陷，当时周上小学，在校长和老师的带领下，集体加入了汉奸组织《新民会》。
　　“于主任，”我说：“他当时9岁，还是个孩子。”
　　“孩子怎么了？”于主任大发雷霆：“孩子就不能抗日了？孩子就应该当汉奸？”李赶紧拉了我一下。
　　我和李回去后，立即开会研究部署批周。还像批邹一样，我负责整理一份供批判用的材料，他们负责其他事项。
　　我回到实验室，把《调查材料》放在桌上，抱着头，陷入极大的痛苦中。
日期：2009-12-02　20:39:54

　　周在我的心目中，也是一位良师益友，《我的设想》如果不是他的支持，冒着风险为我提供数据，为我提供国内外资料，哪能取得后来的成绩？哪能顺利的立项？哪能受到室、部乃至院领导的赞赏？想到这些，我实在无法下笔。

　　新民会是什么组织？我一无所知。他真的参加了吗？究竟为什么参加？一种强烈的愿望在心头涌起：我得亲自问问他。
　　这个时候找他，是纪律所不允许的，等于给他通风报信。为阶级敌人通风报信，就是现行反革命，有这一条，我就身败名裂了。
　　我在实验室走来走去，难于下决心。
　　忽然，林信中最后一句话在我的耳边响起来：不要只考虑自己，尽你的最大努力，去怜悯那些受苦受难的人吧。我感到一阵战栗，似乎林就站在我的面前，对我说：魏，你让我失望了。
　　我又想起了中科院的谈，他为了恩师留起胡子，挨过批斗，难道我就不如他吗？最坏的可能，就是把你和你一起批斗，可这又有什么呢？这比你现在做的事，要高尚一百倍，你怕什么呢？
　　想到此，我倒放松了。我把材料锁好，开门向四组走去。四组在三楼，在楼梯口，遇见了李指导员。
　　“你干什么去？”他问道。
　　“我要核实一下材料。”我说。
　　“找谁核实？”他显得很惊讶。
　　“找周。”

　　“你疯了？军管会已经定了，还核实什么？”他一把拉住我：“你这可是通风报信啊，你会犯错误的。”
　　“知道，一切后果，我负责。”我说。
日期：2009-12-02　20:46:57

　　八十二刚烈的人
　　四组组长周见到我，很不友好。
　　“是你！你还敢到我这儿来？”他一脸的不屑。
　　“周老师，我今天来，就问你一个问题，你早年是不是参加过新民会？”我知道时间紧迫，没有时间和他解释。
　　“是啊，怎么了？”
　　“那你，为什么不主动向组织交代？”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交代？入党，出国，政审，我已经交代多少遍了？”

　　“那，档案上有吗？”
　　“怎么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