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史读袁》
第37节

作者: 王者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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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参政这个“无数”用得很有意思,一般来讲对于“打死无数”,基本上有两种理解方式,理解得高亢一点儿的,可以想成是打死的成堆,因此数都数不过来;但若是实诚一些来看,那就是没能报出数来,所以只好说了“无数”或者“无算”,这是文言中的一种惯例(多半是不好意思报)。
  而就袁大人报的这个“无数”来说,如果理解为打死的后金军成堆,所以数都数不过来,可能性确实不大,毕竟您老看都没看全的,随口就能报个“五万余骑”(无论准不准),那打死在眼前的,为何就不能估出个数来呢?哪怕“数百”、“数千”的也好,而晚上看不清楚还有白天(毕竟两天半中含两个白天),可只是敷衍一个“打死无数”,这未免太模糊了吧?

  那袁县令究竟为什么要报“无数”呢?还能为什么……如果袁县令能像陈大人那样,一张口就报个“前后伤虏数千”的,那袁大人怎么会不好意思报而只报个“无数”呢?所以,从袁大人的碍口识羞,就能体会到陈大人的用心良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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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2-05-21 08:35:06
  连载56:神奇的战场监控系统
  既然袁参政都不好意思说了,那陈大人的报告里又为何要花心思地这么一说呢?这个应该跟他的身份有一定关系。

  在明朝,文臣外派,身领军务者,只有“督抚兵备”体系(总督、巡抚、兵备),其中并没有“主事”这个职位,陈大人官拜“主事”,应该是个京官,他以“主事”身份到山海关,应属临时借调。想当初袁大人刚到辽东之时,也就是从“兵部主事”这个京官职位上调任过来,所以陈大人当时还是“主事”身份,那自然应该同袁大人先前京官的身份差不多。

  不过,袁大人的京官儿,没当几天,前后还不到一个月,挂个“主事”的身份,也只不过是为了到辽东来,走走过场而已,所以到现在,本文许多时候都还一直习惯的称袁大人为“县令”(这个职位好歹干了几年)。虽说陈大主事的来路跟袁县令差不多,但从陈大人作官样文章的水平和老道程度来看,他应该是个十足的京官儿(起码味道十足),他老人家对殿前的那些套路,拿捏得非常精准,完全属于有着充分认识的这种类型,也难怪兵部尚书王永光特意要将他陈大人的塘报拿来转奏天启。

  在陈大主事的报告里,袁县令报上来的“无数”被直接改成了“前后伤虏数千”,这一改,其实就是定性了,因为后金有数千人的伤亡,那必然是个大捷,而为了给大捷“润色”,陈大人又索性再次的添油加醋,说这几千人里,不仅有伤及“头目人数”,且还有“酋子一人”。
  应该说陈大人的这些润色,很有章法和套路,因为既然都伤了数千人,而炮弹又不长眼睛,总不可能全都只砸到了列兵吧,若其中还挂掉一些所谓“头目”(哪怕是班长或排副),也完全合情合理,而伤了一个“酋子”(哪怕就蹭破点皮)也好像说得过去,反正没死,你查无实证。
  不过,虽然陈大人这几句润色,貌似不痛不痒,可有可无的,但其实却是力道千钧、一锤定音,因为一旦有了这些润色,整个宁远之战,给人的感觉就大不一样了。本来后金军围攻两天,仅损兵500,袁大人手头只有269个首级,而经过陈大人这般润色,立马就描绘出一番后金被打得鼻青脸肿、伤亡惨重的景象来了。由此可见,这“伤虏数千”,内含“头目数人”,且有“酋子一人”的递进效果确实是不错。

  而续陈大人的润色之后,辽东经略高第又上了个折子,内称宁远之战中,打死了后金一个“大头目”:
  “丙子 经略高第报,奴贼攻宁远,炮毙一大头目,用红布包裹,众贼抬去,放声大哭。”
  高第不愧是资深的京官出身(曾干过兵部尚书),其文笔跟陈大人一比,都还要略显老练一些,他用了“大头目”来表述,这个称谓用得很有水平,因为这个称谓的弹性空间很大,上至努尔哈赤,下至营长、团副的,皆有可能,而且跟陈大人的说法也并不矛盾,因为“伤”在文言里,也不一定就只是受伤,还有致死的可能,所以高经略将陈大人那里的“伤”直接升级到“炮毙”也算没离谱。

  另外,高大人还加上了红布包裹和众人放声大哭抬尸的情节,估计高经略当时手中应该有一套神奇战场监控设备,所以看到了袁县令在宁远用望远镜都没能瞧见的状况。
  或许是高大人“身临其境”所描述的这个场景实在太有效果了,所以后来有人便依据高经略的这个描述,又继续发挥想象、添油加醋,最终描绘出了另一副画卷。《石匮后书集》的作者张岱对于高经略的描述,又经过了一番深加工,于是导致了讹传再次升级,因为他把裹尸的“红布”升级为了“黄龙帐”:
  “炮过处,打死北骑无算,并及黄龙帐,伤一裨王。北骑谓出兵不利,以皮革裹尸,号哭奔去。”
  从“红布”到“黄龙帐”的升级以后,“炮毙一大头目”又续而变成了“伤一裨王”,并且有众人“皮革裹尸,号哭奔去”,至此“炮伤努尔哈赤”的讹传便有了源头。不过是这么入戏的场景,袁县令当初为什么就愣是没有提?这确实令人费解……
  既然陈大人、高经略身在山海关都能看到这么大的场面,那为何身处第一线的袁大人,站在城头都没能看见呢?或者看到了,却只字未提?估计是因为那套神奇的战场监控系统只能架设在山海关的缘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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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2-05-21 08:36:23
  连载57:朝鲜使节下笔越描越黑
  其实,如果只是有不在现场证明的高经略和陈大人“看”到了宁远战场上有炮伤后金要将的场景,而身在宁远的袁县令却“碍口识羞”,那都还不算神奇,最为神奇,最为经典的,莫过于一位朝鲜使节的叙述。
  据这位朝鲜的仁兄宣称,在宁远大战期间,他就站在袁县令身旁,而且两人还谈古论今的颇有闲情逸致,即便是后金军来了,城外业已打得“天翻地覆”之际,袁县令都能依然保持谈笑风生,一副纯儒将的范,羽扇纶巾的,好似诸葛再世,十分泰然自若,让这位朝鲜仁兄很是钦佩。
  在观摩了整个作战过程之后,这位朝鲜使节十分确定“奴儿哈赤先己重伤”,但老奴却很是不服气,所以跟袁县令一番交换礼物之后还约期再战……经过这位仁兄如此的一番叙述,袁大人的形象可谓是神勇而雄奇了。不过,可惜的是之前高经略和陈大人的塘报内容,以及袁参政的那份“准绝笔”,都对这位朝鲜仁兄的叙述有着化神奇为腐朽的功效。

  因为如果朝鲜使节说的是真话,那袁县令等一干人的行为就显得十分怪异了。试想一下,若宁远城中袁县令身旁的朝鲜使节都知道,努尔哈赤当时就已经重伤,可是袁参政怎么就是瞒着不报呢?
  或者说,老奴重伤的事迹,报到山海关,到了陈大人那里,努尔哈赤本人反倒降级成了“酋子”?而再报到高经略那里时,干脆就只剩下一个“大头目”空壳了?
  而更让人惊奇的是,几个月后,在蓟辽总督王之臣论功行赏的奏章里,对于“重伤奴儿哈赤”这个情节,依然是只字未提,完全没有叙述,这实在显得太奇怪了;为什么一个朝鲜使节“当时”就能“言之凿凿”的事情,而明朝方面的蓟辽总督、辽东经略、山海关主事、宁前道袁大人,却都不曾提及呢?其实,答案很简单,也仅且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位朝鲜的仁兄在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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