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小宫将车停在大楼台阶前十分钟都没见到老刁本人，侧头望着停在不远处一辆陌生的广州本田轿车，不禁纳闷了：不是喊了亚教中午陪酒了吗？老刁还会到哪里呢？既然叫了我，又怎不见人影呢？眼见着亚教走进了大院，走向了餐厅，肚子呱呱叫的小宫坐也不是走也不是，拨了亚教电话：“见到刁监没有？”
　　“没啊，我正等着呢。”亚教说。
　　“哦，那他在办公室没出来呢。”小宫捏着手机，带着疑问仰望着老刁的办公室的窗户。
　　等待了半个钟头，眼看着已过午时一刻了，小宫又联系亚教。

　　“刁监在饭桌上呢。”亚教压着嗓门回答。
　　啊？你姥姥的，老刁你太不把我当人待啦！叫我等你，你又不乘车，改变主意了你该告诉我啊，害得我饿得前心贴后背。吃饭去！小宫恨恨地钻出车子，一路小跑到大餐厅。此时，餐厅人烟稀少。小宫只买到两份蔬菜讲就着吃了。他刚抹了嘴巴，老刁却来电了，叫他上楼去吃饭。他犹豫了。
　　告诉老刁吃了饭，等于告诉主子他小宫擅自离开车子，没有随时待命。假装没吃，可肚皮就那么大，能装得下吗？小宫步履沉重地走上楼梯。
　　“小宫，进来啊，刁监等你呢。”亚教回头，从门缝里看见了小宫，叫道。
　　小宫硬着头皮推开虚掩的门，见到坐在老刁身边的曹总以及下席的曹总的司机，小宫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在监狱也叫他上桌的原因了。称呼了曹总，在曹总“帅哥来了啊”的声音中，向赫然在座的华政委请了安，拘谨地在曹总司机身边落座。他没去在意曹总的赞美，却留意了华政委的态度。华政委嗯了一声，而眼睛分明是冷淡的。小宫心里是七上八下的了。

　　“小宫，你可是曹总点名要的。”老刁说道。
　　“那……那我以茶代酒敬曹总一杯。”人在桌上，却不在状态的小宫依然听明白了老刁的意思，立刻站起身，举杯道。
　　“啊，好。”曹总款款起身。
　　“这哪行呢，他是茶水，曹总可是酒哦！”曹总身边一男子说道。
　　小宫认识，此人在上次宴会上已经出现过，是曹总的副手。他为难地说道：“我要开车呢，不能喝酒，见谅！”

　　“刁监，我插一句，就在你们家门口，找位司机不是很方便么？”曹总的副手说。
　　“这个……”刁监迟疑地望着曹总和小宫。
　　“曹总，我替宫师傅敬您一杯。”亚教挺身而出。
　　亚教有个绰号，酒坛子，一顿撑个两斤白酒没问题。小宫进门时就已经发现亚教的眼睛红红的，脸上流光溢彩的，估计已经灌了斤把了。
　　“你等一等，你替宫师傅？那我陪你，一人半斤，一口闷下去，敢吗？”曹总的副手说道。

　　“行啊！”亚教腆着肚皮仍旧站着，大着嗓门说道。
　　当即，在众人眼皮下，两碗分了一瓶江苏的洋河中的天之蓝酒，亚教一仰脖子没喘气地喝尽了碗里酒，亮给大家看碗底，摸着溢着酒水的嘴巴，说：“看看，喝完了没有啊？”
　　“好！小亚好样的！”刁监大叫一声，带头鼓掌起来，在掌声中，竟脱口说道：“能喝八两喝半斤，这样的干部不放心；能喝半斤和八两，这样的干部能培养。”
　　“我喝了，论到你了。”亚教还在提着空碗，对曹总的副手说道。
　　对于老刁的顺口溜，小宫听得真切，下意识地望了华政委一眼。华政委不露声色地注视曹总副手。小宫再瞅了瞅一直沉默的殷主任。殷主任若有所思地垂帘端详杯中酒。

　　“东道主这么豪爽，我谦让就是不地道了。”曹总的副手挺着溜圆的肚子喝了碗中酒，对亚教说，“请坐！”
　　“哈哈，都是酒中豪杰！”老刁的眼睛笑成一条缝。
　　“还是刁监最豪爽。”曹总笑吟吟地说道。
　　“曹总，我敬您一杯。”殷主任说道，“您意思意思，我干了。”
　　“这不是小瞧曹总吗？”刁监说。
　　曹总的副手又跳了出来，叫嚣着要和殷主任对瓶吹。殷主任被唬住了，用眼神向刁监求援。刁监装作没看见，低头和曹总说着话。殷主任回头向亚教求援。没容亚教反应，老刁发话了：“不能喝就举手投降！”
　　小宫听老刁这话很阴森，便替殷主任捏把汗。
　　在殷主任尴尬时，华政委说：“下午要工作呢，我说刁书记，你看是不是……”

　　“我不是说了嘛，不能喝，就表个态。”老刁对曹总说，“曹总，你看是悠着点喝还是对瓶吹，你是客人，我听你的。如果要吹，我会应战的。”
　　老刁说到这时，小宫看到亚教已经在跃跃欲试了。
　　“对啦，下午，刁监要工作，我们还要回城办事呢。杯中酒，喝完了吃点饭，你看行吗？”曹总从容地说道。
　　从上桌开始到散席，面对满桌的菜，小宫没胃口，只象征性地划了两口饭就站在包间门口和曹总的司机客套。
　　老刁送曹总先出了包间，其次是华政委和曹总的副手，亚教出来时，是一脸的亢奋，而殷主任则蒙着阴色耷拉着脑袋落在最后头。
　　曹总一行拜别，众人作鸟兽散。亚教往自己的办公地方晃去，华政委先上了楼，跟老刁后头的殷主任想搀扶老刁的，被拒绝了。小宫钻进车里考虑着停放位置要不要挪动下。毕竟，车长时间停在门沿太碍眼碍事了。老刁突然来电话说可以回去休息。小宫心想老刁此时怎么突然明白了呢。真是搞不懂你这老刁。出了大院，转弯时，他远远望到亚教弯腰做呕吐状，加了油门又紧急地贴着亚教停下，探着脑袋问道：“没事吧，亚教。”

　　“我，我没事。”亚教嘴角挂着细长的黏液，回头说道。
　　“上车，送你回去休息。”小宫对爬上车的亚教说，“喝了多少啊？”
　　“你上桌前，我就已经消灭了八两了。”亚教呼哧呼哧地说。
　　“给。”小宫抽出手纸递给亚教，说，“一斤三对你来说不多。”
　　“多不多，我的肚子知道。”亚教擦净了湿乎乎的嘴唇，降下玻璃，扔掉手纸，说，“能喝白酒喝红酒，这样的干部照死訄。今天殷主任表现可差啦！”
　　“嗯，殷主任做事就是没亚教爽气。”小宫平时和阴气沉沉的殷主任接触就有点寒，最喜欢直肠子的亚教。

　　“到了，我睡一会去！”亚教爬出车子，整理了警服，拎着对讲机，些微晃荡和趔趄上了自己办公楼。
　　回头，望着上班人影，本想也回家小憩的小宫把车开回了车队。下了车，他就搜索着新买的帕萨特，然而，搜遍了旮旯和车库，却未见其踪。难道队长还没回来？这狗日的是不是在4S店捞足了还吃上了？小宫向队长办公室方向张望，正嘀咕着呢，眼见一辆黑色的流线型的新车旋风般吹进了车队大院，飞向队长办公室，戛然而止，队长拿着包威风地现身车外。“队长……”小宫冲动地叫了一声，又收了声，装作沉稳地迈向司机的休息室。

　　走到门沿的队长回头叫唤：“小宫，你来。”
　　小宫装作没听见，继续走向休息室。
　　“小宫，小宫，耳朵塞羽毛啦！”队长抬高了八度。
　　“啊，队长你叫我吗？”小宫改变了行走方向，向队长靠拢。
　　“这是给你的。”队长放下皮包，抛出手里的钥匙，躺在了椅子上，对小宫说。
　　“今天就换车吗？”小宫走到桌前接过钥匙，掂量着，端详着，问，“装了GPS吗？”

　　“监狱局的定位系统哪能装在老刁的车上？你没喝酒吧！”队长给自己倒了水后，说道。
　　监狱局指挥系统在每家监狱的车上都安装了GPS，但自家只装在了一辆警车上了。监狱领导的专车都没装。小宫知道其中的内情，是随口问问而已。“我去试试车。”
　　“等一等。”队长叫住了已经挪到门口的小宫，“你把你的车收拾干净了，把钥匙交出来。”
　　一屁股陷进在陌生的真皮座位里，前后左右上下仔细打量了崭新的空间，推了推手动档，调适电动座椅和左右倒车镜，又在后视镜中欣赏了自己的脸蛋，摸了摸刮得干净的下巴，得意地启动了发动机，置身高保真的声音中，嗯，音效不亚于KTV的功放。在众人的羡慕中，小宫在车队里绕了两圈，优雅地打了八十度方向，推到了四档，坐脚松开离合器，右脚尖轻轻一踮油门，哼的一声，帕萨特冲出了大院。

　　下班时分，小宫在办公楼前等候老刁时，殷主任在窗户闪了一下，下楼观赏了新车，对小宫说：“新车有气味，多换香水，闲得的时候开窗户给车透透气。”小宫嘴上应着，望着又上楼的殷主任背影心里却道，真他妈的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这些常识还用得着你一外行来教吗？你拍老刁的马屁用心良苦，可中午喝酒为什么不敢冲锋陷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