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马屁功力见长，”恭王笑道，“不错，不错。很好。”
　　“王爷见笑了，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心里话。王爷是我的再生父母……”

　　“打住，”恭王收起笑容道，“再拍就有点过了。”
　　“哎呦，属下该死。真不该当着王爷的面儿，说这么多心里话。王爷的大恩大德，我应该记在心里，通过报效大清来还这个恩情。王爷是大清的脊梁，我不该用这种态度说话。该死，该死。”
　　“还拍。”恭王这次笑了，进而说道，“你是聪明人，我就喜欢与聪明人聊天。东西南北，选个边疆地区吧。你很聪明，但是有时候太聪明。去边疆地区，你很快就会建功立业。不出一年，我就将你调回来，让你进入军机处。”
　　宁坤扑通一声跪倒，浑身发抖道：“奴才想在王爷身边，做牛做马，也好报答恩情。王爷让我去边疆，我当然万死不辞。只不过，不能经常看到王爷，也不能为王爷分忧，我在边疆地区也难以安眠啊。”
　　“不想去喽？”恭王冷笑道，“怎么想的，说出来我听听。”
　　一听恭王如此说，宁坤哪里敢多嘴，立即笑道：“宁坤是王爷的人，王爷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别说是边疆，就是鬼门关，我也没有任何意见。王爷帮我选吧。”
　　“你还是以刑部官员的身份，前往云贵总督府，协助负责刑狱的官员，帮我查一个人。这人是谁，我回头会给你文书。”恭王很严肃地说道，“我给你一年的时间，要么给我活人，要么给我尸体。”
　　“属下一定照办。”宁坤行礼道，“多谢谢王爷提携。”
　　“出发前，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我想见一下萨隆阿？”

　　“啊？”
　　日期：2019-05-07 06:33:52
　　第20章 另有隐情
　　恭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宁坤竟然会要求见萨隆阿。王爷琢磨了半天，始终想不明白，宁坤到底是怎么了。宁坤见王爷很犹豫，于是说道：“穆彰阿老军机对我岳父有恩，我们家受过他们家的恩，而萨隆阿又是我的上司。”
　　“别说了，”恭王叹气道，“可以。你去看看吧。不过，不要多说什么。他的案子已经足够敏感了，如果一旦与他多说了什么，传出去了可不好。两宫太后都很关注这件事，至今没有彻底消气。你还是放聪明点儿。”
　　恭王话里有话，宁坤也不可揣测，但是很清楚恭王不想惹任何事儿。宁坤赶紧行礼道：“王爷放心，我不过是礼节性地探视一下，不会说什么的。”
　　“嗯。”恭王点头道，“你别再回天津了，给家人捎封信，随后直接去昆明，就在那里过年吧。”

　　宁坤离开恭王府，来到了刑部大牢，走到了萨隆阿的那间牢房。他毕竟是朝廷大员，为了给足他面子，给他特别设置了一间牢房，与周围的牢房有点距离。这里两面是石墙，另外两面是钢筋为主的框。里面空间不大，但是有一个小窗透光，倒也没有那么压抑。
　　萨隆阿穿着囚衣，头发蓬乱，身上脏兮兮的。他端坐在凳子上，正在书写什么。见宁坤走了过来，他一句话没有说，也没有看宁坤，而是继续写着。宁坤并没有看清楚他在写什么，不过他写得很快。从速度与运笔的过程来看，他多半是在用不同的笔体写同一个字。
　　狱卒打开了牢门，将宁坤放了进去。走进了牢房，宁坤才发现，整个牢房内的墙壁上，凡是他够得着的地方，都写满了“冤”字。萨隆阿毕竟是首席军机大臣的儿子。尽管是满人，但是从小就受的是严格的汉学教育，写了一手绝好的字。
　　从甲骨文到金文，再到大篆、小篆、隶属、行书、楷书，每一个字都不同，每一个字都饱含冤情。这种深入字本身的冤情，若非读书人，完全不会看出来。宁坤不同，他是饱学之士，他的岳父、父亲都是小有名气的书法家，因此他对字更加敏感。
　　其实，书法并非是为了将字写得好看，而是为了传达书写者的情绪。好的书法家，每个字都饱含自己的思想、价值与情趣。当天的想法不同，心情不同，所书写的文字就完全不同。整个牢房里这么多冤字，几乎将墙壁上能书写的地方全部写上了，让宁坤格外感慨。
　　“都是你写的？”宁坤一边欣赏一边小声问道。

　　“牢房里就我一个人，不是我写的，难道是你写的？”萨隆阿并没有看宁坤，而是小声说道，“怎么样？写得好吧？满族子弟的字一向被你们这些汉族官僚看不起，可是我的字可没人敢说不好。我爹还活着的时候，对我什么都不满意，唯一满意的是这字儿。哈哈哈哈。”
　　如果两人的对话发生在书房里，那就再合适不过了。如今发生在牢房里，让人听了毛骨悚然。如果萨隆阿跪地大哭，不断向宁坤陈述自己的冤情，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那么宁坤可以笃定，他一定有罪。不过，让宁坤很惊讶的是，他竟然很平静。
　　尽管他也在回应宁坤的问题，但是手里还在写着。宁坤走了过去，发现自己一开始的判断是对的。他在仅有的几章宣纸上继续写着“冤”字。有的写得很大，有的很小。每一个字都用不同的笔体，在宣纸上占据的空间比例也很恰当。
　　“哪儿来的笔墨纸砚？”宁坤问道。
　　“我是刑部的官员，牢房里到处都是我的人，要点笔墨纸砚，给家人写点什么，还是可以的吧？”萨隆阿继续写着，并笑了笑道，“等我写满了一千万个‘冤’，我可能就会感动上苍。一旦我出去了，我第一个会将你送进来。将你送进来之后，我会给你一大捆宣纸，等你写满一千万个‘冤’的时候，我再把你捞出来，问问你，‘坤儿，感受如何啊？’哈哈哈哈。”
　　“呵呵，”宁坤附和着笑了笑道，“你的时间不多了，顶多半年吧。不要再写这些东西了。好好给家人写封信，想吃什么，喝什么，我回头让人给你操办。”
　　萨隆阿恶狠狠地看着宁坤道：“如果我有机会出去，我随时可以把你送进来。你比我清楚，你到底做了什么。你是为了钱，还是为了权，或者是为了女人？宁坤我比你还了解你，如果不是为了什么，你绝对不会将我逼上死路。我知道你的手段，也清楚你的为人。你能将我送进来，我佩服。不过，你后面还有人，我没想明白。一旦我想明白了。哼，你背后的人我也能搬倒。我年后入秋才受刑，在此之前我有的是时间。”

　　尽管萨隆阿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很平静，手里也还在写着“冤”字，但是宁坤已经感受到他发自心底的愤怒，以及他对自己能出去充满了信心。那一刻，宁坤的内心咯噔了一下，心想：“萨隆阿的案子并不简单，为了尽快了了这个案子，是我模仿他的笔记签字的。如今想来，是草率了。如果他死也不承认，最终也是难以定罪的。”
　　宁坤正想说什么，萨隆阿笑道：“你想赎罪？晚了，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尹祥已经死了。他是怎么死的呢？来来来，我给你猜一下。不慎跌倒摔死的？出门不小心被马车撞死的？吃东西噎死的？不下心吃了耗子药，被毒死的？还有很多可能，总之会是其中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