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变成了他送她？
　　凡一航侧身转过头来，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有些冷，唇线因为薄唇抿着，变成了一条直线，但似乎已经努力地克制了一点了，因为他看起来没刚才那么吓人了。
　　凡一航不耐烦地用右手食指在裤沿上点了两下，催促道：“走不走？”
　　罗薇薇贪生怕死，她怕自己不走就再也走不了了，于是连忙跟上去。
　　“走走走！”
　　凡一航这才继续往前走。
　　两个人没走几步，后面就响起了脚步声。
　　罗薇薇从空气里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精的味道，那味儿并不太好闻，她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
　　刚才凡一航走出来的岔路里晃晃荡荡走出来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手里还拿着瓶空酒瓶，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罗薇薇突然知道凡一航为什么折回来了，应该是看到了这个流浪汉在往这边走。
　　她心里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情绪，目光不由得落在了他的后背上。
　　少年的后背挺得笔直，大概也听到了后面的声音，扭头往后看了一眼，却正好跟罗薇薇的视线撞上。
　　“你走前面。”他说。
　　月夜当空，比月亮更亮的，是凡一航的眼睛。

　　罗薇薇在那一瞬间觉得，凡一航可能、应该、或许、大概不是邪教的人？
　　醉酒的流浪汉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凡一航还是把她送到了家门口。
　　罗薇薇比凡一航矮一个头，等她站在台阶上的时候恰好能跟他平视。
　　少年眉眼低垂，眼中没什么别的情绪，但黑眸却是亮得有些过分，他转身就要回去，罗薇薇下意识地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衣角被牵动，凡一航停下动作，转头看她，似乎在问“还有什么事”。

　　“那个……谢谢啊。”罗薇薇咬了咬下唇，在门口暖橘色的灯光下终于把那两个她认为很难的“谢谢”说出了口。
　　谢谢他帮她丢烟。
　　谢谢他帮她把手机送过来。
　　谢谢他在发火之后，任然回头把她送回了家……

　　小巷的夜色中，暖橘色的光仿佛具有穿透时空的魔力。
　　明明只是简单的“谢谢”两个字，在罗薇薇那略显踌躇且艰难的声线中听起来就有一种致命的蛊惑感。
　　凡一航喉结上下滚了一下，移开视线，声音冷淡地“哦”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罗薇薇诧异了一秒，突然跳起来，气恼地指着凡一航的后脑勺道：“我都跟你说谢谢了，你就回我个‘哦’？凡一航！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罗薇薇气得跺脚。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来的“谢谢”，结果就换来他一个“哦”？！！几个意思嘛？！
　　凡一航听到罗薇薇的话后脚步顿了一下，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每个怪物都有一个秘密，凡一航是一个没有内心的怪物，他的秘密是那个黑屋子里父母的遗像。
　　而那个秘密，现在被奇怪的同桌窥视，以后也许会有更多人知道这个秘密。
　　他以为自己会很生气，没有怪物会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后还能无动于衷。

　　但最后他却发现，比起生气，他更担心小姑娘一个人走夜路回去会不会碰到什么危险，比如那个醉酒的流浪汉，比如别的隐藏着的危险。
　　他觉得，自己可能也变得有点奇怪了。
　　而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凡一航的脸色沉下来，眼底的神情重回无边的寂静。
　　而回到家的罗薇薇则是一进门就被等在沙发上的秦路远喊了过去。
　　罗薇薇有点烦，早知道她还不如去宋宁远家打几把游戏，等秦路远睡着之后再回来。

　　秦千芊被秦路远叫回房间，不允许旁听，阮玉娟则是正襟危坐，坐在秦路远的旁边。
　　他们两个看起来就像是站在同一阵营审讯犯人罗薇薇的刑警。
　　“薇薇啊。”秦路远脸上的表情有点复杂，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看，但又不能说是难看，像是在纠结什么。
　　罗薇薇作出很累的样子点点头，道：“有什么事吗？我很累了，想早点睡觉，明天还要上学。”
　　“这个我知道，现在还早。”秦路远摆出严父的模样，问：“我跟你妈妈就想知道，你跟凡同学到底是什么关系？”
　　罗薇薇扫了眼阮玉娟，阮玉娟正盯着她的脸看，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阮玉娟是个半吊子的心理医生，因为没能进入医院编制，所以现在在一个大学当心理辅导老师。
　　她最擅长看肢体语言，罗薇薇从小耳濡目染地也学会了不少，也知道怎么样能更好的隐藏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的内心被看出来。
　　罗薇薇扬了下眉头，显得无比烦躁的样子，道：“我不是说了吗？跟他关系不太好，今天语文课我俩就差点打起来了。”
　　应该说，是她差点就打了凡一航。
　　秦路远皱起眉，一副不相信她说的话的样子。
　　“你说关系不好，那他怎么还给你送手机？你跟他关系不好，那他怎么知道我们住这里？”
　　秦路远几个问题问的罗薇薇也呆了下。
　　对喔，为什么凡一航会知道她家住哪里？
　　阮玉娟适时开口：“薇薇，那个男孩子是不是喜欢你？”
　　罗薇薇：“……哈？”
　　秦路远接着阮玉娟的话说道：“你这个年纪，最重要的是读书。但是，如果你们俩能互帮互助，造成良性循环的话，我跟你妈妈也不会太反对。所以，你跟我们说实话，你是不是在跟那孩子谈恋爱？”
　　罗薇薇：？？？
　　一个头两个大原来就是这种感觉。
　　“叔叔、妈。”罗薇薇抿了下唇，郑重地建议道：“我觉得，你们俩可以合作写一部电影剧本。你们俩脑洞这么大，说不定能写出‘盗梦空间’那种大片，真的！至于平凡的我，还是滚去睡觉了，晚安。”
　　说完，她抬脚就往房间走，“嘭”一声关掉了房门，并且上锁。
　　跟凡一航谈恋爱？

　　神经病啊？！
　　平凡的罗薇薇牙都没敢出去刷，用房间里的矿泉水漱了下口就躺到床上睡着了。
　　她一向多梦。
　　大概是因为秦路远的那几句话，在梦里她梦到凡一航单膝下跪跟她求婚，然后在俯身亲吻她手背的时候，突然露出獠牙，狠狠地咬掉了她戴着戒指的那截手指，吓得罗薇薇立刻惊醒，直接坐了起来。
　　眼前漆黑一片，只有窗口那边透进来几许月光带来一点亮。
　　凌晨的风带着凉意吹进来，让罗薇薇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跟凡一航谈恋爱什么的，简直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噩梦了吧？！！
　　这一个晚上罗薇薇都没有睡好，导致第二天盯着两个大黑眼圈出门了。
　　昨晚的话，秦路远和阮玉娟大概也觉得说那些不合适，所以没有再提这件事，罗薇薇稍稍松了一口气，因为她担心他们一说，她今天又会做噩梦。
　　她罗薇薇就算是从楼上跳下去，死掉，她也不要被凡一航求婚！！！
　　凡家。

　　凡一航往大青瓷碗里倒进菜籽油，使得碗里原本黯淡下去的烛光又蹿亮了。
　　他刚要拨一下碗里的香灰，突然“阿嚏”一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差点把烛光喷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