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读说难的孩子,为何会有这么重的心思?便是裕王本人,只怕也没这么多花花肠子。”容王哼了声。
“王爷是指?”
“今日面圣,他对陛下说‘一山不容二虎’,你觉得这是无心,还是有意啊?”
周斌脸色微沉,这句话的确让他觉得不对劲。
可到底是哪儿不对劲,他又不太说得出来。
“你不懂,本王也没懂,但是今日有了李兆信的事,本王却懂了一点儿。”容王将盖碗摔在桌上。
“他这就是在陛下心里种刺儿呢。”
当年他追随皇帝去往上林苑时,裕王还是个懵懂小童,便是之后也不算长于谋略,怎么教出秦绍这么个主儿,眼睛一转便能挖个大坑给他。
“王爷您这……思虑过深了吧?”周斌试探着道。
他却不觉得这句话有这番意思。
“太深?那就瞧着吧,看他之后,会不会再给陛下灌这些迷魂*。”容王笑说,似乎也带了一丝期待。
“是。”周斌说,又睨着容王脸色说:“王爷,四爷想当面向您禀报一下渝州城的事。”
容王挥挥手:“这几日的事他办的不错,不过见就不必了,你叫他盯好高丽世子府,我觉得咱们这位裕王世子同这李兆信,关系非同寻常。”
周斌应了句是,转身退出书房。
院外的小道上,容宿匆匆走来:“父亲要见我?”
周斌摇头,容宿望着书房院里的灯火攥起拳头。
“四爷别心急,王爷是想等您拿到了裕王世子同李兆信的把柄,再一同听您禀报。”
“哼,”容宿扭头便走,没两步,又退回来:“你说什么?李兆信和秦绍?”
“是,”周斌简单叙述来龙去脉,容宿是明白人,容王都能看穿,他自然也能看出来个中猫腻。
如果秦绍最初帮李兆信还可以算是想要结交高丽世子,或是要在皇帝面前卖弄几句,但在李兆信已获罪时还要替他冒险求情,可就是另一番想法。
毕竟二人非亲非故,甚至连面都没见过一次,秦绍这样三番五次地出手相助,不惜冒犯君威,尽管做得很漂亮,却是风险太大。
到底是他小瞧了秦绍的本事,还是说这李兆信另有用处,所以秦绍要率先示好?
容宿回房路上思忱许久,却不得解法,只能先按兵不动,但一抬头,撞上得却是朝熙别苑的灯笼。
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别苑门前。
说来也巧,这一次他光明正大地走来,却又是没人敢拦。
容王府内的,认识这是四爷,裕王府来的,看他光明正大的模样也不敢轻易阻拦,倒叫他赶到门前才意识到。
来都来了,不好空手而归。
他命人叩门。
别苑门已经从里面落了锁,外面守夜的四人虽然盯着容宿,到底不会阻拦,很快里面得了消息。
秦绍听到来人是容宿,心脏就没来由地快跳两下。
“说我已经睡了,让他改日再来。”秦绍扯起谎来是驾轻就熟。
舒涵拦了燕妙一下:“你白日伺候世子辛苦,还是我去吧。”
她走到院门前拉开一小角,也没打眼看就说:“四爷,世子已经歇着了,您若有事,改日再来吧。”
“是你。”容宿声音一挑,引起舒涵主意。
舒涵愣了一下,终于借着微弱灯光认出容宿,正是当日在裕王府将她拖到丢在草丛里的贼人!
难怪事后人人都说此事不能追究,原来对方来头这么大,竟然是容王府的四爷!
舒涵心里涌出一股火儿来,既委屈又无力,能做的就只是嘭地一声,关上院门。
容宿摸了摸鼻子,嘿嘿笑了一声。
“倒是个有趣的丫头。”
不知怎地,隔着门板还气得心脏突突跳的舒涵,忽地就不跳了。
“贼人!”她还是啐了口,小步跑着溜回了房间。
次日晌午,舒涵回房中小憩,却在枕头里侧发现一只精致的锦囊,打开才看到里面有一支十分精致的雀头点翠流苏钗!
舒涵手一抖,流苏钗掉在被子中,那雀头颤巍地抖了两下,羽毛间流光溢彩。
太漂亮了!
舒涵忍不住又把钗拿起来端详。
这样贵重的钗,怕是连大夫人顾氏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用吧。
不过她却在容王府见过两次。
一次是在容王的某位妾侍头上,一次在某位开脸的大丫鬟头上,想必在长安也不算太罕见。
可这钗怎么跑到她房里了?
糟了!
不会是有人要栽赃嫁祸她吧!
舒涵脑子里千百转。
她一直很聪明,此刻甚至想到了是有人想嫁祸她,借机找秦绍的麻烦上了,可转念便苦笑一声。
嫁祸她?
她也太瞧得上自己了。
尽管她是奶娘陈氏的孩子,和秦绍也算是青梅竹马,但如今母亲防贼一样放着她,既不让她与秦绍独处,也不给她什么权力,比那燕妙都不如,就连绢花都是和寻常丫头一样的规制,哪里看得出半分厚待。
如此,陷害她又有什么意思?
舒涵壮着胆子翻了翻锦囊,取出一截字条:
我容四从不欠女人的。
是他。
舒涵恍然明白,这竟是容宿送给她的赔罪!
可朝熙别苑有层层把守,他是怎么把东西送进来的?还送到她枕头边上!
舒涵腾地站起来,抓着钗就往秦绍房里走。
她必须告诉爷,这别苑里有内贼!
舒涵才走几步,就看见容宿跟前的大业从门小跑着过来,跟她擦肩而过的同时迅速道一句:“爷在外头等你。”
女孩眼睛瞪得溜圆,扭头去看,大业已经跑开了。
舒涵攥着钗,只听房内传来燕妙的笑声,陈氏却不肯让她进屋伺候,就连爷,也不曾主动找过她。
鬼使神差地,舒涵走出了朝熙别苑。
“你不必担心,我对世子一向没有恶意。”容宿在朝熙别苑通往主路的拐角廊下坐着,笑嘻嘻道。
舒涵抿着嘴,伸手把装着点翠钗的锦囊递过去。
容宿饶有兴趣地坐直,手撑着座椅道:“你若不要,就扔湖里去,我容宿送女人的东西岂有往回要的道理。”
“你!”舒涵脸色涨红,也不知是气还是羞。
“我知道你们朝熙别苑防贼似得防着容家人,你们那小世子尤其是在防我,所以你打算去警告她,院子里有我的人。”容宿向后倚去,神色自若:“你有没有想过,我这次能安排,下一次一样能安排,防是防不住的。”
“你这狂徒好大胆,可敢把这话对我家世子再说一遍?”舒涵梗着脖子质问,活像只发脾气的小兔子。
容宿哈哈大笑:“你这女人,可真有意思。”
舒涵目光微微闪烁,却瞬间清明:“我对世子忠心不二,你休想用一只钗就收买我。”
说完,舒涵便将钗丢在地上。
“啧啧,可惜了。”容宿满不在意,起身走向舒涵,一脚正踩在锦囊之上,舒涵几乎听到那钗上流苏碎裂的声音。
“你们疑我,我却不觉委屈,可知道为何?”容宿问。
舒涵错愕地盯着他。
“自古唯有忠义死,岂因见疑背主君。”容宿声音不大,但足叫舒涵听清,只吓得她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容宿可真敢说!
天子健在,大秦上下谁敢称主。
不过是立储之事迫在眉睫,已有人投机钻营,要做那潜邸从龙的功臣。
方昭然算一个。
容宿算一个。
都是要押秦绍这个宝,做第一肱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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