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说：“这是做靴筒用的，走到一半裂开了怎么办？模特摔跤怪高跟鞋后跟不稳鞋底太滑，我们还能反驳是他们台步走得烂，你这要是半当中裂开了，不是笑死人了？你用别的皮子替换吧，他们又不会真的来研究你最终用了什么料，用同色的其他皮革代替就好。”
　　云恩问她：“那这批皮革的成本，我来赔吗？”
　　王若愣了，看向江凛，笑道：“看老板怎么报了，你不想赔也不是没问题。”

　　和云恩搭档的样品师已经回来了，今天也一起来加班，他很为难地说：“换一种皮吧，保险一点。”
　　云恩说：“这是配合成衣面料选的皮革，光泽、柔软度、挺括度，和成衣质地的匹配是无法取代的，客户也表示非常满意。”
　　人家有些不耐烦：“云恩，不是我说，我已经妥协了你很多细节上的事，尽可能地实现你想要的结果。但是这么危险的事，你能不能不要为难我，到时候丢公司的脸，而我是经手制作的人，难道要我来承担责任？如果你是怕赔成本的钱，大不了我来出。”
　　云恩坚持：“我不是这个意思，是……”
　　样品师举起还没痊愈的左手说：“你非要坚持的话，我退出这次定制。”
　　工作室里，气氛尴尬，王若朝展世杰使了个眼色，他们去忙他们的，众人各自散开，云恩捧着一摞皮革，手指间不自觉地用了力气。
　　“你的手受伤，会影响成品质量。”江凛开口对同事道，“这次的定制，你先退出吧。”

　　工作室里，人人抬起了头，江凛又冰冷地对夏云恩说：“如果你坚持要用这些皮革，设计上修改的问题，你自己去和客户沟通。如果最后现场出现任何问题，你负全责。当然，这会影响到你从见习设计师转正，甚至是否能继续留在公司。”
　　王若轻声对展世杰道：“我还以为，他是要偏袒夏云恩，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皮子烂成那样，过膝靴走几步肯定就开裂，也太冒险了。”
　　展世杰淡淡的：“我们做好我们的。”
　　王若问他：“你后来看见过什么人吗，不会有人混进来吧，那个皮子，可能是被喷了什么化学成分，不然不会坏成那样。”
　　展世杰摇头：“我和她前后脚离开，就来找你了，没看到什么人。”
　　王若翻看那些胶水已经干透的配饰，她知道是夏云恩周五的时候，坐在角落里独立完成的。
　　手里的东西，做工细致妥帖，没几年功夫绝对不可能有这效果，她嘀咕着：“这个人，到底什么来头，你看她弄的这些东西，多好，我们直接可以用了。”
　　那边江凛又对夏云恩说：“如果在公司里找不到愿意配合你的样品师，希望你尽早提出来尽快放弃，不要耽误整体的进度。”
　　云恩平静地看着江凛：“我知道了。”
　　江凛收回目光：“开工吧，距离模特试鞋的日子没多久了。”

　　工作室里，人人都开始忙碌，江凛手头也有活儿，云恩抱着那堆皮子坐到角落里，走到工具台前，挑选各种东西。
　　江凛过来拿工具，两人刚好都伸手拿钉子，江凛在她指尖轻轻握了一把，说：“我相信你。”
　　他们迅速就分开了，谁也没看到刚才那一幕，可是走回座位的云恩，忧郁了一个周末的乌云散了好多。
　　这件事，刚才江凛给出的答案，和她心里想要的，一模一样。
　　既不偏袒，也不妥协，放手信任她。
　　不论如何，他们一定会是很好的工作拍档，她不会让江凛失望，也不会让自己失望。
　　周日的加班，持续到晚上九点多，今天是全体一起离开，江凛亲自关的灯。如果之后再有人出入，门禁系统会记录下来，有什么问题，可就洗不清了。
　　他给云恩发了微信，要送她回家，云恩答应了。
　　不过，云恩希望能低调些，于是走了一个路口出去，江凛的车在附近转了一圈，他才接到了人。
　　天气很热，八月下旬了，依然闷热不堪，云恩上车，江凛就把出风口关了，云恩拿出纸巾，默默地擦汗。
　　“明天我要准时下班，去一趟康复中心。”云恩说，“去和钱护士她们打个招呼，之后孟筱一个人去做训练治疗，拜托她们多多照顾。”
　　江凛说：“你自己安排就好，工作室的事，不用担心，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

　　“那些鞋子，我会按时做好，我本来想藏点本事的，看来藏不住。”
　　“我会通过门禁系统和外面走廊的监控，来调查这件事。”江凛眼中有愤怒。
　　“我等你结果，你能不能先告诉我，然后再做决定要怎么处置？”云恩问。
　　“这没问题。”

　　“还有一件事……”
　　“你说。”
　　“我不太喜欢吃西餐。”云恩的手，把纸巾捏成了一团，“也可能是，不适合一下子吃那么多肉。”
　　江凛说：“下次我们吃别的东西，今天太晚了，餐厅都关门了。”
　　云恩看着他：“周五让你扫兴了。”

　　江凛摇头：“我也没问过你喜欢吃什么，就总想，要带你去好的地方。我们在一起后，我每天都很开心，很充实，可我完全没意识到，也给了你很多压力。说的话也好，做的事也好，甚至是吃顿饭。”
　　云恩凝望着他，心里的结，仿佛稍稍解开了些。
　　江凛说：“我想当然地，以为你会喜欢，越是想表现出，我不在意我们之间存在的问题，越是让你觉得莫名其妙，是我太自负了。”
　　“你说的太严重了。”云恩说，“在周五之前，我也都很开心，所有的事我都很开心，是那天晚上，突然就想不通。”
　　“我很唐突地对你说了我爱你。”江凛温柔地问，“吓到你了，是不是？”
　　云恩眼眸微微湿润，点头：“我觉得……很奇怪。”
　　江凛松了口气，爱怜地看着云恩，再收回目光继续开车：“对不起，我忽略了你的心情和感受。”

　　云恩说：“我想，我们都需要时间来适应，你的生活状态，我的生活状态。”
　　江凛主动问：“是不是，想冷静一段时间？”
　　云恩放松下来：“可以吗？”
　　江凛点头：“可以，但是不要太久，我会想你。”
　　云恩莞尔：“不是每天都能在办公室见面？”
　　江凛说：“那不一样，我绝不会对自己的女朋友，说白天那么严厉的话，可一开始工作，我就难免要委屈你。”
　　“可是我今天很开心。”云恩说，“你愿意信任我。”
　　江凛道：“我刚出道的时候，也天不怕地不怕，我固然信任你，但你也要为自己考虑，实在不行的话，尽早提出来，没什么丢脸的。”
　　云恩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开朗，全然不见了上周五的低沉，江凛知道，比起自己给她一个更大的世界，她更愿意用自己的手和脚去探索去追求，梁辰说的没错，他太着急了。
　　就算是自己，十几年前以少年天才设计师一夜成名，很快就卸下光芒，继续完成学业，继续做打下手的活计。
　　纵然得道多助，一路好运相伴，他也是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这里，如今，又何必急于让云恩迅速成长。

　　“尽快把你修改的设计方案，拿到TH那边去沟通，距离模特试鞋的日子，没多久了。”江凛说，“需要我做什么，随时联系我，凌晨深夜都不要紧。”
　　他侧过脸，看见云恩的笑容，只觉得云开雾散，故意道：“还笑，你现在手头是很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