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话题被孟筱无情地否决了，她在结婚前，好歹还谈过几次恋爱，相过几次亲，算是有经历的人。
　　可是，云恩在含苞待放的年纪失去母亲，八年青春都用来拼命为了生存，一抬头，这就二十八岁了。
　　少年人不谈恋爱干什么呢，不愁吃不愁喝，无关生计，也没见过世面，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那就该谈恋爱，爱得天荒地老，纯粹得我的眼里只有你。

　　筱筱如是说：“可你现在就不行了，到了这个年纪，再这样爱，就是傻子。”
　　云恩一本正经地看着她：“我看起来，像是喜欢江凛吗？”
　　孟筱说：“过去市场部那几个男的对你穷追不舍，你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人家条件也不差的，可你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需要理由不是吗。”
　　云恩低头继续往嘴里塞薯片：“我和江凛也没什么呀。”
　　筱筱说：“你自己想想喽。”
　　两人都不说话了，电视机里枪战砰砰砰，云恩的心也跟着砰砰砰，她很小声地说：“我以为他要说喜欢我……”
　　“什么？”筱筱不知是故意假装没听见，还是真没听见，“他什么？”

　　云恩的脸涨得通红：“这样不行，乱想这种事，还怎么工作，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好不容易……”
　　孟筱舔了舔手指：“如果你来真的，如果人家也有意思，我觉得这和工作不冲突，大不了将来冲突了，再考虑取舍。”
　　云恩收拾碗和勺子，默默地走了出去。
　　筱筱隔着门说：“你不谈恋爱，就一定能成为设计师，开你的店卖你的鞋吗？”
　　云恩蹭蹭跑回来：“你不信我啊？”
　　筱筱很现实地比了个钱的手势：“你准备从哪里开始呢？靠你自己一个人，你能做什么？”
　　话音刚落，云恩的手机响了，她顺势避开孟筱的提问，跑去看手机。
　　可一眼看见江凛，心跳就快了，然而老板的消息很简单，也很奇怪：“明天要陪他们去杭州，杭州有什么好吃的餐厅？”
　　云恩念给了筱筱听，筱筱问：“你打算怎么回复。”
　　云恩说：“让他自己问Siri。”
　　毫不留情地遭到了孟筱的白眼，甚至要抢她的手机，云恩跳开和她隔着床，严肃地说：“万一，他真的是梁医生的男朋友怎么办？”
　　筱筱说：“这两个男人的体格，是不可能在保时捷里做-爱的。”
　　卧室里的空气静止了一秒，紧跟着俩人都爆笑，云恩笑得眼泪横飞肚子抽筋，筱筱也被自己逗得不行，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黄浦江畔的豪宅里，微醺的男人靠在落地窗前，双手捧着手机，指尖不断触碰点亮，生怕屏幕熄灭，让他错过回信。

　　但是很晚了，快零点，夏云恩很可能已经睡了。
　　他今晚，他今晚说了些什么？
　　一只手插入自己的头发，浮躁地挠了挠，又揉搓了几下脸颊，江凛从没像今晚这样嫌弃过自己，就在准备说服自己，人家已经睡了的时候，一条消息跳了回来。
　　云恩分享了大众点评上的链接，一条又一条，最后才是她的回信：这几家老字号，吃的就是情怀，我们外地人去吃吃是完全可以的，外国人就更可以啦，那里依山傍水古色古香，拍照最灵光。

　　江凛捧着手机，直接躺在了地上，刚才的浮躁焦虑一扫而空，几行字，在他眼里闪闪发光。
　　他舍不得打“谢谢”，怕打了这两个字，对话就结束了，好不容易绞尽脑汁，想出这么个搭讪的话题，如果能再多说几句……
　　云恩又发过来消息：火车站的特产不要买，全中国火车站的特产都一样，给他们买两盒茶叶就行了。
　　欢喜兴奋过后，他坐起来，告诉云恩，下周他要和总部的同事一起回巴黎，一周后才回来。
　　云恩这边，看见这句话，心里又像在宴会上那样一沉。
　　手机屏幕熄灭，云恩的手垂下，蜷缩在工作台前的座椅上。
　　房门轻轻开了，筱筱说：“你不开空调，在这里孵小鸡吗？要热死了。”
　　云恩说：“他下周回巴黎，周一见不到他。”

　　筱筱笑了：“你已经见不到他，就难过的地步了？”
　　云恩在黑暗里摇头：“不是，是心里没底，如果不是他，我不可能有这么多机会。”
　　筱筱说：“那也是因为你设计的鞋子，是你自己打开了这扇门，江凛是个好伯乐，但前途是你自己的呀。”
　　手机在掌心震动，云恩的心跟着提起来，江凛竟然打电话来了。
　　“接吧接吧，挂了快点回来，要热死你了。”筱筱说着关上门，滑着轮椅走了。
　　云恩清了清嗓子，才接通电话。
　　江凛说：“唐静要结婚了，我想送她一份礼物，正好这次去巴黎可以带回来，你觉得送什么合适？”
　　云恩握着手机，抑制不住嘴角上扬，她能不能想象成，是江凛为了和她说说话，想尽办法找出的话题？

　　可是，他又为什么要在晚宴上特别叮嘱，一切都是为了工作。
　　江凛又说：“周一回公司，孙威会安排你新的工作，慢慢来。之后就要忙一场秀的定制，你可以先熟悉一下那个品牌的风格，下周也会有人过来洽谈具体的事，包括他们对会场布置的构想，模特信息等等……”
　　“我跟过一次，四月份的时候，我的工作就是整理这些资料。”云恩说，“大概知道具体流程，但进一步的工作没能参与。”
　　“那么这次，你要从头到尾负责。”江凛说，“你在前公司，有管理经验？”
　　“是。”
　　“那就没问题了。”江凛说，“等我回来。”
　　云恩明白，老板说“等我回来”，是等他回来开始时尚秀定制的工作，可是，她喜欢这四个字。
　　“好的。”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要胡思乱想，不要异想天开，唐静说过，他是工作狂。

　　挂了电话，云恩看着手机发了好久的呆，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一定是今晚的酒太烈，她醉了。
　　“夏云恩，你热晕过去了吗？”隔壁房间传来筱筱的声音。
　　“来了来了。”云恩跑回去，一下扑在床上，伸手就袭胸。
　　筱筱笑骂着打开她的手：“下流胚。”见她之后窝在边上一动不动，才温柔了语气，“真的喜欢人家了？”
　　“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很坦然地接受他的照顾。”云恩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跟他说话，没了上下属的顾忌，为了他看不起淘宝店的事，我还给过他脸色看……”
　　筱筱揉揉她的脑袋：“小姑娘，恭喜你，你恋爱啦。”
　　“也可能是我单方面的花痴。”云恩说，“好像老天爷跟我开了个玩笑，给了我事业，又触动我的心，从没想过，我会有一天，为了一个男人纠结。”
　　“我觉得可以共存。”筱筱说，“相爱的人在一起，应该越来越好，你们连人生的奋斗目标都是一样的，这么巧的事，可遇不可求啊。”
　　“几个礼拜前，我还认定他和梁医生是一对，你说多可笑？”
　　“你是无意识地，为自己别接近人家，找了个借口吧？”
　　见云恩呆呆的，筱筱温柔地说：“要不我周一替你去问梁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