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你啊。”云恩说，“我养得起你。”
　　孟筱却很嫌弃：“跟着你过一块钱掰两半用的日子？我的生活水平已经降低很多了，跟着你要连饭都吃不饱了。”
　　云恩还真觉得没吃饱，又跑去厨房煎荷包蛋。

　　孟筱说：“你老板人真好啊，其实我一开始以为，他对你有什么歪心思。”
　　云恩笑道：“我们办公室里漂亮女人一抓一大把，我也就普普通通吧。”
　　她煎好荷包蛋回来，经过客厅的穿衣镜，舔着手指说：“不过我觉得自己，好像开始变得好看了，胸大了有没有。”
　　孟筱说：“你本来就漂亮，你看阿姨多美。”
　　云恩走到妈妈的照片前，笑着说：“妈妈，筱筱来陪我住，以后我也有人说话了。”
　　孟筱道：“不过，就当我多心。我希望你还是把公事私事分得清楚些，你要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还有他到底为什么要提拔你。”
　　云恩的神情也严肃起来：“我明白，明天回公司，还不知道会不会有麻烦，有几个设计师人品实在不怎么样，我会小心。”
　　不论是工作能力，还是处理人情世故，筱筱都不担心云恩，但职场竞争真实存在，往往考验的不是本事，而是人心。
　　“你想要长久地在这个行业生存，可不能贪图眼前的利益。”孟筱看着正大口塞荷包蛋的云恩说，“这个世界依然对女人不公平，我们要把眼光放得长远些，眼界放得宽广一些。”
　　云恩捂着嘴，遮挡满口的食物，等不及咽下去就说：“跟我妈说的一样。”
　　筱筱嗔道：“切，是你占我便宜，还是我占你便宜？”
　　屋子里有笑声传入夜色，仿佛不久前违背人伦常理的悲剧并没有发生，此刻，江凛已经回到家中，洗了澡披着浴袍，坐在落地窗前，看浦江夜景。
　　一艘灯火绚烂的游船缓缓而过，江凛灵光涌现，起身来到工作室，拿出稿纸，迅速画出了心中所想的模样。
　　但很快，面对灵光闪现下的一切，他又陷入了自我怀疑。
　　双手撑在桌面上，沉思良久，江凛放下手中的笔，来到客厅，来到玄关，打开了鞋柜。

　　柜中感应灯亮起，将每一双鞋照亮，最璀璨耀眼的，依然是角落里那双黑天鹅。
　　他盘腿坐下，静静地看着她，浮躁的内心，终于平静了。
　　蓦然，想起那天，他高烧，冷得瑟瑟发抖，打开门，看见一个带着盛夏暑气而来的女人。
　　江凛转过身，看向鞋楦墙，那天，夏云恩就站在那里。
　　他不自禁地笑了，现在看来，那整整一个多小时，她都在那里，看满墙的，他的“过去”。
　　夜渐深，云恩和筱筱同床而眠，筱筱给她表演了一个抬腿，她已经能控制肌肉，把腿抬十几度。
　　“钱护士对我说，千万不要放弃，那些伤了脊椎瘫痪的病人，都在努力康复，而我只是下肢的骨骼创伤。”筱筱放下腿，吃力地说，“我也知道，我和那些病人有本质的区别，可为什么我就是站不起来？”

　　“慢慢训练就好了。”云恩拍拍筱筱，“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三年，就算他们医院倒闭了，我们再找新的。三年后，我肯定重新攒下钱了，我供你。”
　　“谁要你供我。”筱筱说，“三年后你可就三十一了，还是先找个好男人，把自己嫁出去。”
　　“你刚才还说，女人要把世界放大一些。”云恩不屑，“现在来催我结婚？”
　　筱筱说：“不是催你结婚，是希望这个世上，能有个人来疼你、照顾你、爱护你。”
　　云恩一把抱住筱筱的胳膊：“有你不就行了？”
　　筱筱想了想，说：“你们老板，卖相好，人品好，性格也好……”
　　云恩道：“他性格不是特别好的，工作上直来直去，弄得下面的人往往很尴尬。”
　　筱筱则说：“你要照着江先生的标准，去找男朋友，我催你归催你，宁缺毋滥知不知道。”
　　云恩笑嘻嘻：“你说他和梁医生，谁是攻谁是受。”

　　“神经病。”
　　“我说真的呀。”云恩却更起劲，但突然想起一件事，“上次去他家，他的鞋柜里，有一双高跟鞋很漂亮。”
　　“那不是很正常？”
　　“是很正常，但我就觉得……”云恩翻了个身，和筱筱背靠着背，拉起身上的空调被，念叨着，“觉得那双鞋，是他自己的东西。”
　　“嗯？”
　　“不是作品，也不是其他样品，就是他自己的东西。”云恩有些困了，打着哈欠，“可能是他以前的女朋友的吧。”
　　八月的第一个工作日，上海的气温飙升至四十摄氏度，仅仅下地铁走到办公室，云恩脸上的妆都花了。
　　好在来得早，有时间补个妆，因为紧跟着就会忙得脚不沾地，今天下午的会议结束后，不出意外，便要开始准备明年春季新品的订货会。

　　然后下周，总公司的视察团将莅临上海。
　　偏偏在这个时候，唐静病倒了，她要一周后才能回公司，假是江凛准的，孙威便让设计部的所有助理随时待命，任何事都要协助老板，但江凛每次来找人，都没看见夏云恩。
　　云恩被王若拉到样品部试鞋子去了，一则因为她的脚是三十七码，再则，云恩对鞋子感受的描述，比办公室里任何人表达得都要清晰明了。
　　下午，在针对新产品实际生产中可能存在的问题，工艺上的细节，以及面料皮革等等的选材进行商议探讨后，江凛宣布了一件令人意外的事。
　　但云恩已经按时下班，赶回家小心翼翼把筱筱背下楼，上了地铁后才有时间看一眼手机。
　　坐她边上的设计助理发来讯息说，江凛宣布公司里将进行设计大赛，但凡是公司内部员工，不论是设计部，还是后勤销售财务等等，所有在职人员都能参加比赛。
　　但交稿日期很短暂，截止本周五下班时间，而评委就是下周来上海的总公司视察团。
　　云恩也很意外，再往下看了几条。

　　同事说，总公司的人评出的第一名，若本就是设计师，将获得加薪的待遇，而若不是设计师，可以选择奖金奖励，或是破格进入设计部，成为见习设计师的机会。
　　而见习设计师仅是薪资上的差别，工作内容与设计师相同，并将一同参与之后的新产品开发，倘若半年后能有出色表现，可以正式成为公司的设计师。
　　工作群里都炸了，大家似乎都跃跃欲试，毕竟设计作品的评选，除了一些客观的专业工艺外，最大程度影响评选结果的，还是主观喜好。
　　云恩给筱筱说了这事儿，筱筱想半天，问她：“该不是单独为了你搞事情吧？”
　　“不至于吧？”云恩说，“我听唐静说，她本来就在愁，总公司那边说要和上海的员工有互动，她说总不见得搞个茶话会唱歌跳舞，不知道要弄什么才能体现公司文化。”
　　孟筱说：“我想也是，他凭什么认定，你能得第一名？不过你要争气啊，你一直担心怎么名正言顺地成为设计师，现在江凛给你机会了。”
　　“那也不是给我一个人的。”云恩说，“王若她们到底是专业的，你别看只是写写画画，可以随便发挥想象什么的，到了纸上，一看就知道什么是专业，什么是打酱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