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云恩挺高兴的，自己的作品被肯定，是多值得骄傲的事儿。
　　可是……
　　“江总，你会开除我吗？”云恩问，“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信任我只是个普通员工？”
　　江凛端起一旁的咖啡，没有喝，又放下了。

　　“对不起。”他说。
　　对不……起？云恩脑筋飞转，老板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然而江凛的道歉，真心诚意，周六晚宴上看见那双鞋的一瞬，他觉得自己被骗了。
　　其实他并不认为，云恩私下为其他公司供职，又或是什么商业间谍，就是觉得，本以为发现了一个很有天赋的人才，结果拿不知从哪里抄来的设计，说是自己的作品，让他很失望。
　　原本就很难相信，一个半路出家的外行人，能画出那么美的鞋子。
　　江凛曾仔细看过那些设计图，不仅仅是一张张美丽的图画，每双鞋的构造和细节设计，能让他看见，从草图到最终完成，经历过了多少次的修改和打磨。
　　如果，只是夏云恩随手抄的，他生气被欺骗，再则也很好奇，鞋子真正的设计者是谁。

　　可是今天，看见夏云恩的手，那些疑虑瞬间消失。
　　难以想象这么年轻的女人手上，带着鞋厂老师傅同款伤痕和老茧，当然和老师傅们比，她的痕迹还很稚嫩。
　　他看了看时间，对云恩道：“中午一起吃饭，订好了餐厅会发消息给你，有什么事，我们中午再说。”
　　“江总，我想……”云恩觉得，就算她能为了梦想忍辱负重地前行，也不能太逆来顺受，当然在无法判断老板善恶之前，她也没必要太矫情，微笑着道，“既然江总看过我的履历，加上我入职也已经半年了，以及我的年纪……”
　　“是啊。”江凛微笑。
　　就算对着杂志照片，云恩也没这么仔细地看过老板的脸，他真的是那个发烧到眼睛浑浊的男人吗？
　　不娘气也不阴柔，一个男人把自己拾掇得如此体面挺括，再加上从父母那儿继承来英俊帅气的眼眉，杀伤力惊人。
　　前台小姑娘们的花痴，云恩是能理解了，她定了定心，说：“所以我不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对什么都一惊一乍，又或是对职场充满了幻想。江总，有什么事，我们就明说吧，你到底希望我怎么做？”
　　“本来只是想，涉及到你私人的事，不适合在这里谈。”江凛倒也干脆，“既然让你感到不安，那就现在说。”
　　“谢谢江总。”
　　“不论你是为了其他公司供职，还是私下在什么工作室，从今天起，成为我的设计师。”江凛说，“我需要你的作品，和才华。”
　　意外的，云恩很平静，因为这本就是她奋斗的目标，在大公司从零开始，了解整个鞋履行业从设计到销售到方方面面，在不久，不，也许是很久的将来，拥有自己的品牌，自己的店铺，自己的梦想。
　　“江总，我没有为任何其他公司供职。”但云恩说，“请相信我。”
　　“我相信你。”江凛求贤若渴，“才诚意邀请。”
　　夏云恩也不绕弯子：“谢谢江总的抬爱，但我不是科班出身，毫无工作经验，只做了半年助理，还什么都不懂。那天我说要学更多的东西，就是这个原因，不是我不识抬举，是我真的想要好好从……”
　　江凛淡淡一笑，看似温和的眼神里，莫名带着几分不容回绝的霸气：“我来教你，比跟着他们，能早很多年熟悉这个世界。”
　　夏云恩竟然心动了，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江凛说：“春季的新品来不及了，我不会再强迫要你的设计，这两个月你继续做你的助理，学你想学的东西，并做好准备，九月份开发夏季新品，正式成为公司的设计师。”
　　云恩直视着面前的男人，一时说不出话。
　　江凛伸出了手，他的指尖上带着和自己同款的痕迹，这么漂亮英俊的男人，和云恩一样，拥有一双不算太美丽的手。
　　“欢迎你。”江凛说。
　　夏云恩的心怦怦直跳，她这个职场的老江湖，为了追求理想，在前公司被老板以越级升职来挽留，也毫不留恋的人，竟然……
　　“谢谢江总。”云恩伸出手，她答应了。

　　从天而降的好事，云恩虽然稳住了场面，从容地答应，可走的时候，还是因为内心太过惊喜意外而忘记带她的手账，走到门前时，被江凛叫住了。
　　老板手里拿着自己东西，看似友好地笑着：“又忘了？”
　　说来也怪，这是云恩从没有在任何地方遗失或忘记过的东西，她本不是个粗心的人，偏偏连着两次，都掉在他手里。
　　“谢谢江总。”云恩走回来拿，看着老板的笑意，心里不禁一颤，理智没跟上情绪，开口就道，“江总，我想问你一下……”
　　好在理智及时让情绪刹住了车，可江凛已经明白她要问什么，主动说：“我没看过你的日记。”
　　云恩感觉到自己的脸是滚烫的，就不知红没红，她不能大惊小怪，可是，这叫她怎么相信，他肯定看过了对不对？

　　江凛则很快收回了目光，打开电脑开始处理一些工作，云恩唯有抱着手账默默地走了。
　　直到办公室门合上，江凛才抬起头，透过玻璃门，隐约还能看见夏云恩的背影。
　　他拿出手机，打开朋友圈，上周六是他好朋友女儿的生日宴会，在她的相册里，有当天的照片。
　　江凛与这位韩太太在审美艺术上很谈得来，曾有过一些合作，最近才知道，曾经单身离异的她，是国内数一数二大财团的夫人，如今他们夫妻破镜重圆，江凛也曾亲手做了一双婚鞋，赠与她举办宴会时穿着。
　　而那天晚上，穿着夏云恩做的鞋子的女士，不仅是当天寿星的好友，也是银河集团高层的妻子。
　　江凛很好奇，所谓的私人订制，是怎么个订制法，夏云恩是怎么把鞋子卖到她们手里。
　　但刚才，她全盘否认，虽然接受了自己的邀请，在下一季开发新品时做出设计策划，可她并没有承认自己在公司以外的地方，从事与鞋履设计制作有关联的工作。
　　江凛放大了照片，目光停留在那位陆小姐的高跟鞋上。
　　原本在设计图中蜿蜒而上的细小枝叶，在成品的鞋面和脚踝上拥有了更强烈的生命力，然而墨绿色又减去几分张扬，隐约在晚礼服中，赋予穿鞋人本身，宛若玫瑰盛开的气质。
　　江凛自言自语：“你从哪里学的本事？”

　　这一边，回到办公区的云恩，能感受到周遭气氛的不友好，也许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夸张，但这里竞争很激烈，任何正常程序之外的优待，都会让人感到不公平，将心比心，她也不见得乐意看到别人走捷径。
　　还好，江凛给了她两个月时间，如果这两个月里，能做些什么实际有效的贡献，她或许能更心安理得顶上设计师的头衔。
　　可以吗？
　　云恩的心还在乱跳，怎么会这样，半年来累成狗地被各位设计师使唤，甚至连端茶买饭的活儿都干过，比她刚毕业那会儿还惨，一夜之间，这就直接上位了？
　　“夏云恩。”王若在远处召唤她。
　　云恩忙定下心，走来问：“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