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闻其详。”顾白相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帝都有一个男人，名叫周翰。他从小家境贫寒，原本住在黄河边的一个小村子里，可惜父母在他八岁那年因水灾离世，叔嫂薄情，因为周翰生的比寻常孩子英俊，便卖进小倌馆，从小就做了一个男妓。虽是清倌，身处于风尘之中，也不是良家子。”
　　顾白相脸色未变，广袖下的手狠狠攥紧。
　　“后来周翰长大成人，在小倌馆中一位客人的介绍下来到帝都。周翰身无长处，只能再度进入烟柳巷，不管他愿不愿意，做了一个陪同贵妇闲谈风月的小倌。上天可能是怜悯他，让他在这时认识了京城中一个杂耍团的女师傅，那个女师傅就是为杂耍团画鬼脸的许秋娘，两个人如胶似漆，甚至约定以后逃离京城，耕田织布，双宿双飞。我说的对不对？”

　　顾白相清了清嗓子，脸色苍白：“你说的这是周翰的事情，我怎么知道对不对。”
　　“恰逢有一天，圣上下令选拔面首和宫女，周翰和许秋娘认为这是鲤鱼跃龙门的好机会，赶紧报名入宫，因为身份特殊，他们俩假装谁也不认识谁，暗地里却在为未来做打算。周翰不满足圣上的赏赐，私下利用色相骗取宫女财物，这些许秋娘都看在眼里，但是她不管不问，因为她知道，等到两个人都年满三十八岁，他们就有出宫的机会，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但是他们的好事被顾白相发现了，其实发现也没什么，原本这种事情就在宫中时有发生，只不过，因为前几日衣服的事情结下隔阂，顾白相要挟他要告诉圣上。”翟墨一边说，一边注意观察顾白相的表情：“其实周翰怎么会不知道顾白相和翡儿的事，但是他害怕此事不仅会害了自己，更会害了这个自己喜欢的女人，所以他选择杀人灭口。”
　　“毕竟是临时起意，两人怕得要死，这个时候周翰灵机一动，他想到了许秋娘善于化妆易容，所以他决定让许秋娘把他化成顾白相的模样，然后一不做二不休，砍下顾白相的头颅，丢进回心院的枯井中。更让他兴奋的是，顾白相即将年满三十八岁，也就是说，借着这个人的身份，他不仅能获得一个收益颇丰的店铺，还能获得梦寐以求的自由。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激动的？是不是，顾白相。”

　　“胡言乱语，荒唐！”顾白相故作镇定，辩解道。
　　翟墨却不管三七二十一：“为了避免有人怀疑到自己头上，周翰做了一件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错事，那就是――他想把杀人的罪名推到鬼魂索命上。周翰和许秋娘两人轮流拌成鬼魂，不仅如此你还杀了和本案毫不相关的翡儿，我想翡儿应该是临死前看到了已死的周翰，才会造成尸体痉挛，而且这还有和你身上一样香气的玉佩，上面带着死者翡儿的半块指甲。”
　　“你和乔装打扮的许秋娘在宫女经常走夜路的地方出现，加深后宫对鬼神之说的信赖。可是，我猜你忘了一件事……”

　　“明明只有一个蟒氏鬼魂，为什么会有高矮之分？这就说明根本就没有鬼，而是有人假扮，并且是一个高个子和一个矮个子，换句话说，就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正说着，御林军首领匆匆进殿，只见手上拎着一只布包，单膝跪地道：“启禀殿下，御林军不辱使命，现已找到死者尸首。”
　　布包打开，虽然容貌已经泛白肿胀，但仍然依稀可辨是顾白相的首级。翟墨把他扔到周翰面前：“仔细看看吧，你对他应该很眼熟。”
　　“你把头颅扔到太极宫回心院，你以为他人畏惧鬼神之说不敢入内，但不巧你遇到了本太子，本宫告诉你，从一开始我就没有相信鬼神这种无稽之谈，正是因为许秋娘跃跃欲试的提供证词，我才越觉得你们可疑，估计你也不知道，苍天有眼，顾白相店中的小二正是你故日的玩伴，就是他告诉我们关于你的全部故事，如今人证物证具在，周翰，你已经逃不了了！”
　　顾白相神色慌乱，“不，不会，还有圣上，圣上依旧相信我，我要面圣，我要面圣！”
　　“是要见朕吗？那朕就给你这个面子，主动来见你！”

　　女人凌厉的声音由外而来，随之是四名宫女开路，另有两个太监执拂尘到访，随后才是穿龙袍戴冠冕的武则天几步入殿，道：“何人喊冤？是周翰，还是顾白相？”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山呼万岁。
　　武则天重重一甩衣袖，转身坐在主位。然后说道：“周翰，莫非死到临头，你还痴心妄想，以为朕会包庇你？”
　　“圣上不必动怒，若是这些他都可以矢口否认，有一样东西却是他甩不掉的。”翟墨两步上前，抓鸡一样提起周翰的衣领，狠狠地撕扯下去。只见一条极其长且深的口子赫然出现，翟墨道：“这是昨夜我砍在鬼魂身上的伤口，请解释一下，为何会出现在你身上？”

　　“还有，为了遮掩杀人后身上的血腥气和异味儿，你燃了大量的熏香，但是你可能不知道，真正的顾白相对熏香过敏，宫中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周翰，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吗？”
　　周翰颓然地摇头，终于放弃辩解，“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
　　“是顾白相要挟我在先，不然他就不会死！”周翰双眼通红，“他死是因为他该死，他早就该死了，我不能让他伤害我们，我不能让他断了我们的好日子！”
　　时间拉回那个夜晚，事情的开始……
　　太极宫前的柳树下，许秋娘左顾右盼，等了许久的周翰姗姗来迟，许秋娘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就是你，每次都让我苦等。”
　　“我这不是来了么？”周翰上前，情不自禁地把面前的女人抱在怀里，“秋娘，我已经攒了不少钱了，你放心，等出了宫，我们就可以做自在鸳鸯，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郎有情妾有意，缠缠绵绵自不消说。两人情到浓时，挑衅般的鼓掌声打断了一切好事。
　　“哟，这不是周大人吗！怎么，侍奉圣上还不够？”顾白相得意忘形地道：“告诉你，今天被我看到，你就算栽在我手里了。”
　　“你想要什么，我们尽管给你就是，何必要我们所有人不好过。”许秋娘道，“说罢，你想要多少钱？”
　　“我不要钱，我只要你们死！”顾白相哈哈大笑，“你们两个亡命鸳鸯，等着圣上把你们五马分尸吧，哈哈哈哈哈！”
　　周翰重重地喘息着，他手里有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利用现在的机会，他可以一击毙命！他感觉到许秋娘拽着他的衣角摇头，但是冲动让他就这样做了，再之后，和翟墨所说的一样，他割下顾白相的头扔进枯井，假装鬼魂索命扰人视线。
　　“朕尤其不能容忍，你胆敢在宫中宣扬鬼魅之说，尤其是她。”武则天面无表情，疲惫地下令：“把他和那个宫女拖出去斩了，其尸体丢于乱葬岗，不许埋葬！”
　　“把你谋害狄公的解药拿出来再去死。”翟墨逮到机会瞪了周翰两眼，“牛啊，你怎么不和我牛了。”
　　“解药在秋娘那里。”周翰眼神空洞，一字一顿道。
　　等翟墨等人赶到时，许秋娘已经死了，解药就放在她的尸体旁边，也许是自知事情败露，她选择服毒自尽。可是让翟墨疑惑的是，明明服下死前令人五脏剧痛的氢化物，许秋娘的嘴角仍旧带笑，好像在她看来，赴死是一件让她极其快乐的事情。
　　他想起穿越时带过来的那枚开元通宝，就像这枚大钱一般，铜钱有正面和反面，人心亦分善恶两层。抛去杀人时他们的恶，真的可能没有人会懂，秋天的落叶如何传去一个男妓对一个少女的喜爱，他们盼望着，也许下一个秋天，下一片落叶到来时，等宫禁消除的时候，他们可以自由自在地相爱。
　　“死了也要秀一波恩爱啊，我可还分着手呢。”翟墨拿起那瓶解药，重重地叹息，也不知道阿臻现在怎么样了……

　　日期：2018-06-15 18:48:30
　　终
　　仿佛是半梦半醒之间，翟墨感觉有人扇了他两个巴掌，再睁开眼，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阿臻站在他面前，双手叉腰模样凶残：“喂，化验单子都飞了一地你还睡觉，刑侦队上下都拼命查案就你偷懒。”
　　什么情况，难道自己……回来了？

　　“你打我，再打我一下，我看看是真的还是假的。”翟墨死不要脸的又凑上去，却被阿臻一把推开：“滚滚滚，男女授受不亲。”
　　“我不，我可不要像那个死鬼周翰和许秋娘一样，死了才知道后悔。”翟墨冲上前把阿臻抱在怀里，“而且，关于那个无头男尸案，我已经有眉目了。”
　　“真的，你怎么想到的？”阿臻显得十分激动。
　　翟墨眨眨眼睛，在男尸身上摸出一张奇怪的纸条，得意地回答：“是狄仁杰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