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剑峰讲完了，道：“现在我们先用刷子把面的浮尘全部刷除一遍。”
　　“然后，我们来一处处清洗污迹。不同的污迹，需要使用不同的清洗剂。我们先来处理这块霉斑。”
　　他拿起一个瓷瓶，在学生们面前晃了晃，道：“这个叫九净水，专门用来去除物面的霉斑的。”
　　九净水？

　　苏进愣了一愣。在物修复与科学结合之前，它是个传统行业。行业里使用的很多试剂配方之类，都是利用自然产物调配而成。后来发展到一定程度，才使用化学制剂慢慢代替。
　　在以前的世界里，苏进他们曾经花费了很大的精力，总结归纳了可以找到的所有传统试剂的种类和配方，同时根据不同的情况，或者延用，或者替换。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最后有80%的传统试剂被替换成了化学试剂。
　　相较来说，化学试剂的优势更明显。它们可以批量生产、易于存储和移动。很多时候，效果传统试剂也要强得多。
　　壁画的霉斑，在苏进以前的世界，大部分情况下是用氯胺-T酒精溶液来清洗的，效果非常明显。后来苏进经过研究，自创了不少专业试剂，效果常用的那些还要强得多。
　　不过，他也不会因为这个瞧不起冯剑峰的这个九净水了。毕竟算在他以前的世界，也有20%的传统试剂被保留延用了下来。因为再没有它们效果更好的替代品。
　　这个世界毕竟跟以前的不同，也许这个九净水，能他做的试剂更强也说不定呢。
　　冯剑峰的动作很小心，他用更小一点的刷子蘸了瓶子里的液体，涂抹到黑色的霉斑。
　　显而易见的是，他刚刚刷去一层，霉斑的边缘已经蕴开了。他又刷了几遍，最后用干毛巾仔细拭去，果然，壁画的黑色减淡了不少！
　　“哦——”下面的学生齐齐发出了惊叹声，苏进却抱着手臂，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胳膊。非常遗憾，在他的眼里，九净水还不如氯胺-T酒精溶液，倒是这个叫冯剑峰的修复师，手法稳定稔熟，较让人称道。
　　连苏进自己也没发现，不知不觉，他开始用一种审视的目光观察对方，完全已经忘记了对方是一个职业的三段修复师。
　　不过这也正常，在以前那个世界里，苏进早已是鼎鼎大名的顶尖修复师，站到了整个国乃至整个世界的巅峰。区区一个三段修复师，在他眼里跟新手差别也不算太大了。
　　冯剑峰一处处清洗壁画的污迹，有些地方很容易被去除，有些地方则要困难一点。
　　苏进一一评估他使用的试剂，几乎所有种类都他以前用的差。尤其是其两种，明显对壁画损伤较大。不过下一阶段做得较好的话，也不是不能修补回来是。
　　这个过程非常漫长，冯剑峰工作得倒是非常专注。他不时发出指令，有修专业的学生前帮忙。要么是帮忙清除被试剂软化的痕迹，要么是递不同的工具以及试剂。
　　苏进他们十人站在台，除了一开始帮忙把工具车拖来以外，像被遗忘了一样，再没被理会过。
　　不过，这十个人不愧是被精挑细选出来的，他们完全没把这种疏忽放在心，反倒觉得有一个细距离观察的机会，非常难得。他们每个人都很专心，站得笔笔直，目光紧盯着壁画表面和冯剑峰的动作，有时候连眼睛都忘了眨。

　　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专注度的。
　　途苏进往台下扫了一眼，发现不少学生开始不耐烦了。有凳子坐的学生还好一点，只是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围栏外面的学生走了一大半，留下的不到之前的五分之一。
　　苏进最关注的还是被问卷挑出来的那三十二个人。其十个，包括他自己都被挑到台来了，下面还坐着二十二个，都坐在离木台最近的地方。
　　这二十二个人也一样非常专心，他们双手放在膝，目不转睛地盯着台，整个人仿佛凝成了石像一样。
　　苏进转回头去，正好对蒋志新的目光。蒋志新正审视地看着他，好像有点不满意他的分心，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苏进跟蒋志新对视一眼，收回了目光，眼角余光突然看见一个人。
　　那是一个个子非常矮的男生，圆头圆脑，看去像个豆丁。他佩戴着志愿者的绶带，站在围栏旁边，却踮着脚盯着台，一脸的沉迷。这专注的态度，一点也不被挑出来的这三十二个人差！

　　这是谁？学生会的成员吗？
　　苏进正在想着，蒋志新冷冷地道：“苏进，三号排笔。”
　　苏进一愣，转头，蒋志新下巴一扬，向工具车那边示意了一下。
　　苏进旁边，徐英他们的思绪被打断，疑惑地看过来。咦？蒋志新在叫苏进？这是真想让他帮忙，还是情敌式刁难啥的？
　　苏进顿了顿，徐英连忙道：“我来，我来！”
　　蒋志新摇了摇头，又叫了一声：“苏进！”
　　苏进这才回过神来，对徐英道：“我去。”
　　说着，他走到工具车旁边，准确地挑出三号排笔，递到了蒋志新手。蒋志新用小排笔蘸了九净水，开始清除壁画侧面的一小块霉斑，片刻后又叫道：“苏进，干布！”
　　接下来，他没给苏进留一点空隙时间，不停地叫他的名字，把他指挥得团团转。他是冯剑峰的助手，冯剑峰负责在讲解的同时，清除大面积污迹，剩下一些小处由蒋志新负责。
　　蒋志新一会儿让苏进拿工具，一会儿让他帮忙扶着什么东西，一直没让他闲着。
　　一开始，徐英他们还挺羡慕苏进的，他们站旁边站了这么久，自己也很想冲去帮下忙。但没多久，他们觉得不对了。
　　蒋志新叫苏进的次数实在太多了，事情也太杂了！
　　像之前说的那样，壁画清洗修复这样的是大型工作，单靠个人力量很难忙得过来。所以，除了冯剑峰和蒋志新这一主一辅之外，还有十个修专业的学生帮忙。
　　这些辅助的打杂工作很多，也很琐碎，十个人加起来勉强够用，几乎没什么闲下来的时候。所以蒋志新突然把苏进加进来，也没人说什么。

　　多一个人分摊，总之也是好事。
　　但是渐渐的，他们发现，自己手的工作越来越少，甚至开始有了一些空闲时间。
　　他们很快发现，这是因为，蒋志新交给苏进的工作越来越多了。
　　按理说，这样是不合理的。外专业学生对他们的工具和材料都不太熟悉，前面要一个东西，也许他们不要一秒能找到送去，不熟悉的人可能要用一分钟。

　　但现在却不一样，杂务不断向着苏进那边偏移，前面的修复工作却一直顺利进展着，没有半点阻碍！
　　这证明，苏进对这些工具和材料一点儿也不他们陌生，甚至还要更熟悉！
　　事实，早在蒋志新叫苏进之前，他一直在观察评估两个主修复师的工作，已经看清了他们所使用的所有工具和材料的名称和位置。现在从旁观的位置加入工作，对他来说一点困难也没有。
　　而且，对于这些学生来说，苏进还有一个最大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