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货的时间之前短很多，显然帛书的破损程度让他们大大失望了。
　　谈修之拢着双手，沉吟不语。苏进没有看他，心里仍然还是悬着的。

　　过了好一会儿，谈修之才轻声开了口：“……我是个生意人。”
　　苏进心一动，道：“我可以跟你一起……”
　　谈修之摆了摆手，止住了他的话：“我们做生意，看的不是现在，而是将来。你刚才说，这份帛书如果无法修复，一不值？”
　　苏进点头。
　　谈修之又问道，“如果我拍下它，另外找人来修，你觉得修复的可能性是多少？”
　　苏进沉吟片刻，道：“我不清楚业内普遍的修复水平，不过破损如此严重的帛书，稍加不慎可能加剧……”
　　谈修之打断了他的话：“是说想要修复它，很难？”
　　“非常难。”
　　谈修之笑了起来，他摊了摊手，道：“那你觉得，对于我这样的商人来说，是一个难以修复的古董重要，还是你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人才重要？我何必要为一个这样的东西，去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呢？”他拿起出价板，放到苏进手，微微一笑，“拿去用吧。如果你的钱不够，可以随时我这里支取，当然，是要打欠条的。”
　　他最后开了个玩笑，苏进松了口气，笑了起来：“理所应当。”
　　很快轮到了第十七号，谈修之站起身，向台走去，苏进跟在他后面——看去跟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没什么区别。
　　苏进站到拍卖台，目光一寸寸移动这份帛书。
　　在他以前的世界里，它被修复的时候，苏进并不在旁边，后来所有的经过他都是从资料和照片看到的。

　　现在看来，虽然前面那架古瑟保存得很完好，帛书的情况却跟另一个世界的情况差不多。
　　苏进一边看，一边在脑子里回忆着它修复的全过程，以及它被修复后的形态，脸却一点异样也没有露出来。
　　两人看足了三十秒，蒲清秋眼睛微微一亮，问道：“看来谈老板有点兴趣？”
　　谈修之并不讳言：“的确有点兴趣，不过也难说。这样一份帛书确实罕见，如果完好无损，再高的价格我也会试试。但现在这种情况……想要修复，只能想办法请高段大师出手，还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心力呢……”
　　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谈修之一说，大家都在纷纷点头。
　　帛书在物里是非常罕见的一种，以稀为贵，价值非常高。
　　但再值钱指的也是物，而不是破烂。
　　这份帛书破损得这么严重，还不知道能不能修好呢，这种情况下，还有谁敢出手？
　　蒲清秋叹了口气道：“的确如此，可惜了……”

　　谈修之对他点了点头，走回自己的座位。苏进跟在他身边，看去很平静，其实一直在强忍着回头多看几眼的冲动。
　　接下来两个人坐在座位，谁都没说话。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所有人全部看完，拍卖正式开始。
　　蒲清秋用一把小锤子在台子轻敲了一下，微笑道：“这件货物的起价是一元，每次出价不低于一百元，各位可以开始了。”
　　出乎意料的低价，出乎意料的加价额度，一开始竟然没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个年商人笑道：“这个价都没人出？那我先抛砖引玉吧！”
　　说着，他举起牌子，蒲清秋含笑看了一眼，道：“高老板出价一万元，还有这更高的吗？”
　　有人起了头，后面有人跟进了。

　　这帛书的确破得很厉害，但是看蒲清秋的态度知道，它也算是难得的物了。如果能低价收回去，说不定能碰到不错的修复师，把它修复了呢？那也算是捡了个漏！
　　一时间，举牌的人此起彼伏。两万、三万、四万……刚刚过十万线，出价停住了。
　　谈修之瞥了苏进一眼，他坐在自己的座位，眼睛明亮，表情平静。报价牌放在他手边，他一直没动过。老实说，要不是刚才两人的那一番交谈，他完全看不出来苏进有多想要这份帛书。
　　这种定性……谈修之在心里赞了一句，看向前方。

　　报价停了下来，蒲清秋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环视四方，问道：“齐老板出价十万，还有这更高的吗？十万第一次！”
　　他的目光突然停住，苏进终于举起了报价牌。
　　“十一万！谈老板报价十一万！”
　　苏进毕竟是以掌眼的身份来的，本身有权利替主人家举牌。所以这时候虽然是他举的牌，蒲清秋还是算在了谈修之的头。
　　姓齐的老板犹豫了一下，又写了个数字。
　　“十一万五千！齐老板出价十一万五千！”
　　苏进既然已经开始了，当然不会停下。
　　“十二万！谈老板十二万！”
　　齐老板的新价格出来得之前快一些：“十三万！”
　　接着，两边的价格一路攀升，不管对方是加五千还是加一万，苏进都是稳稳的一万加去，不多也不少。
　　最后，他先一步到达二十万，齐老板再次犹豫了。他紧盯着台的帛书考虑了好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放下牌子，退出了竞争。

　　到这种时候，即使沉稳如苏进，也忍不住心一喜。
　　蒲清秋叫道：“二十万，第二遍，没人再出价了吗？三遍之后，即落定成交！现在已经第二遍了！”
　　苏进的呼吸微微急促，下意识地握紧了牌柄。
　　蒲清秋环视四周，有些遗憾地问道：“再有一次，要成交了。这件珍贵的帛书，确定没有人再出价了吗？”
　　他连问了几次，都没有人再发言。显然，谈修之先前那番话说进他们心里去了。
　　这帛书破成这样，低价买回去还可以看看有没有办法修，价格太高，那太不值得了！
　　终于，蒲清秋叹了口气，重重一锤砸到台，叫道：“二十万第三次，成交！谈老板，这件汉朝帛书是您的了！”
　　成交了？
　　成交了！
　　帛书到手，苏进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

　　只要二十万，这个价格他想像便宜多了！这真的是这样一个宝物应有的价格吗？
　　很快他回过神来，意识到这是为什么了。
　　他很清楚这件帛书的底细，知道它包含什么，价值几何。但是对于更多人来说，它是被水和霉挤成一堆的一块破烂。
　　他们不知道它有几张，它是什么内容，当然不知道它可能焕发出来的夺目光华！
　　也是说，苏进是实打实地拣了个漏！

　　谈修之侧头道：“恭喜你。”
　　苏进长长舒了口气，把报价牌还给他，道：“多谢。要不是你，我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
　　谈修之微微一笑道：“举手之劳。不过……”
　　苏进疑惑地看他。谈修之有些犹豫：“到时候你修复这件物品的时候，我能在旁边观看吗？”
　　苏进答应得非常爽快：“当然，随时欢迎！不过修复它是个大工程，历时会很久，到时候你来之前，跟我打声招呼行。”
　　在这个世界里，几乎每一个物修复师都把自己的手艺当成秘不可宣的机密。谈修之刚才的犹豫也是因为这个。他完全没想到，苏进竟然答应得这么爽快。
　　他目光闪烁，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好！”
　　帛书到手，接下来是一套七件的舞者木俑。苏进心情极好，低声给谈修之介绍它的来历和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