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鞅听到这话，没有做任何表态，因为他和秦孝公一样，对远古时代的那一套不感兴趣。他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伟大业绩中：“以前秦国人野蛮啊，那叫一个没文化、没素质，习俗和戎狄那群野蛮人一样，父子之间没有分别，还成天呆一间房里睡觉。现在我改变了这种习俗，使得男女有别，又建造宫殿，把秦国治理得和礼仪之邦鲁国一样了。你看我治理秦国，和五羖大夫百里奚相比，哪个更牛？”

　　日期：2016-12-11 20:03:15
　　赵良一听到商鞅又在自吹自擂（在他看来是）就反感，他也没有正面回答商鞅的问题。他知道商鞅不推崇尧舜文武，又似乎有些固执己见，听不见他人的建议，所以他说：“一千头羊的皮毛，也比不上一只狐狸的腋毛；一千个人的随声附和之语，也比不上一个人的正色直言。周武王由于臣下敢于正色直言而昌盛，纣王由于群臣的三缄其口而灭亡，商君如果还认为周武王是个明君，就请允许我也正色直言几句，您看行不？”

　　我总觉得，像商鞅那样的聪明人，应该也懂得“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尽管《商君书》上也存在一些较为极端的思想与决策，但我认为有的只是在那个时代行非常之事所必须的采取的强制手段而已（而且也未必全是他的意思，该书并不是商鞅所写）。当然，这并不是说他的每条决策都是正确的，比如他的愚民政策，虽然能维护君主权威，但阻碍社会进步，我这里只是就禁止议论新法这一项的总体而言。

　　商鞅所执行的变法一事，别说在保守的封建时代，即便在今天也算是非常之事，所以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手段。变法关系到旧有制度的变更，关系到秦国旧贵族的利益，也必将改变秦国百姓的生产生活方式，因此必然存在着诸多反对的声音。如果任由这种声音发展下去，就会使人们对变法的误解越来越深，从而爆发严重的抗法运动，最终导致变法的失败。也正因为如此，商鞅只能使用强制手段，禁止百姓随意非议新法。有人说，商鞅可以广开言路，与百姓详细解释新法，做好思想工作等等，没必然采取强制禁止议论新法的手段。呵呵，说得轻巧，纸上谈兵谁都会，要不你去试试？说服现代人都很困难，何况是文化学识、眼界觉悟低下的古人？

　　在商鞅看来，那些非议新法的言论，大多是胡说八道或吹毛求疵或心怀鬼胎，他需要的是理性正直无私的言论。因此，当赵良提出要正色直言时，商鞅说：“苦口良言是药石，甜言蜜语是病根。您如果肯正色直言，就是我的治病药石啊！现在我想和你交个朋友，您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日期：2016-12-11 21:36:49
　　赵良对商鞅印象已经根深蒂固，绝非商鞅三言两语所能改变，哪怕是驳得他哑口无言。这可不，赵良没想到商鞅很大度，让他正色直言，他反倒无言以对，竟然耍起了太极，不接商鞅的话，而是将话锋转到百里奚的事上去了。赵良拿商鞅与百里奚对比：
　　夫五羖大夫，荆之鄙人也。闻秦缪公之贤而愿望见，行而无资，自粥于秦客，被褐食牛。期年，缪公知之，举之牛口之下，而加之百姓之上，秦国莫敢望焉。（《史记》 《商君列传》）
　　这一段话是赵良讲解百里奚的成名之路，意思是说：百里奚本来只是楚国的一个乡巴佬，听说秦穆公贤德，就想拜访他，但家境贫寒穷，没有路费，就把自己卖给秦国人，穿着粗布衣服给人放牛。一年之后，秦孝公听说这事，就直接让他从放牛工人的岗位上下岗，做了秦国最牛的官职，秦国没人敢有所埋怨。
　　之所以将赵良的原话列出来，是因为我实在搞不清他的历史是哪个体育老师教的，理直气壮地发明历史。事实是，百里奚家境寒微，后来当上虞国大夫，晋灭虞后，百里奚就成了俘虏。后来秦穆公娶晋献公的女儿为妻，百里奚作为晋国陪嫁奴隶入秦，在途中逃回楚国。楚成王让百里奚替自己养牛，秦穆公听说他贤能，就用五张黑公羊的皮把他赎回，与他畅谈三日，发现百里奚确实有水平，于是拜他为上大夫。因为百里奚是秦穆公用五张黑公羊皮赎回，所以世人称他为五羖（羖即黑公羊皮的意思）大夫。

　　接下来，赵良就用他“发明的历史”训导商鞅，“今君之见秦王也，因嬖人景监以为主，非所以为名也”。你商鞅不过是通过君上宠幸的小臣景监介绍，才获得领导的赏识，这就谈不上什么好名声了。

　　日期：2016-12-12 19:02:54
　　赵良继续拿百里奚贬低商鞅。
　　五羖大夫虽然身居高位，秦人无不对他崇敬有加。他老人家在秦国工作六七年，教化百姓，东征郑国，三立晋君，挽救楚国于危难，功不可没。而你商鞅呢，不以百姓之事为要务，就知道搞维稳镇压百姓，大筑宫殿，这就说不上什么为国家立功了。
　　五羖大夫在国内教化百姓，连巴国都受到感化，派使者前来纳贡；在诸侯中施行恩德，把戎狄都感动了，主动前来归附。而你商鞅呢，给太子的老师“整容”，公子虔被你割了鼻子，整整八年不敢出门。这就算了，你还通过严刑峻法虐待百姓，靠旁门左道树立权威，胡乱更改法制，这就谈不上什么教化百姓了。
　　五羖大夫在秦国工作，劳累的时候不坐车，炎热的时候不打伞，独自一人在国都优哉游哉，不让保安人员跟随，手里也不拿把AK47什么的。而你商鞅呢，出门必然要准备盛大的车队，而且还要往部队调人来保护你，一个个手持重武器。五羖大夫去世时，秦人无人不为之悲痛；至于你商鞅，如果君上先你而去，你看会不会有人抽死你？
　　赵良睁着眼睛说瞎话，把商鞅贬得一无是处，但我认为他心里应该清楚商鞅的成就，只是为了引出这句话：“商君为什么不低调做人呢？将封邑归还给君上，功成身退，潇洒地回归田园？你如果还劝君上起用隐居山林的能人，赡老抚幼，尊重长者，改变人们对你的看法，让人觉得你不再是那个冷酷无情的变法者了，或许还可以明哲保身。”
　　日期：2016-12-12 21:05:10

　　赵良先前评价商鞅，虽说刻意贬低一派胡言，但此时他劝说商鞅低调做人，倒也值得采纳。商鞅在秦国变法十八年，得罪过的秦国宗室豪强不可胜数，由于他立法残酷、执法严苛，也未必真如小说《大秦帝国》中描写的那样，深受秦国百姓爱戴。那些仇恨商鞅的政敌之所以不敢对他下手，是因为他的保护神秦孝公还在，他们投鼠忌器。一旦秦孝公去世，即位的太子嬴驷能继续做他的保护神？别忘了，他当年给嬴驷的两个师傅都整过容，因此秦孝公一死，商鞅的好日子恐怕到头了。

　　所以，赵良希望商鞅能够放弃功名利禄，更不要再做“冷酷无情的执法者”了，以减轻政敌对他的仇恨。同时，商鞅应该为秦孝公选贤举能，做些善待百姓的仁义之事，争取多更多人的拥护。如果哪天东窗事发，只要朝堂上下有股势力拥护他，替他求情说好话，就算嬴驷要报复他，也得顾及舆论从宽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