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人？”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谈不上热情和厌烦。
　　我从身上掏出我的工作证，递给她，“我在电台工作。”

　　她接过去，来回翻了翻，又看了看我的脸，“你找她干什么？”
　　“我一个亲人走失了，她可能会有点线索，所以来找她帮帮忙！”我已养成了尽量不说谎的习惯。
　　“你等一下子哦！”她操作电脑，开始查询。
　　这时，最里面一张桌子，探出一个中年妇女的脑袋，“别查了，我知道那一家。”
　　我们都转头看向她。

　　“西一巷3号楼301是吧？他们家在9号楼巷口开一个小卖部，你说的是他们家的姐姐，叫王苏丽是吧，弟弟叫王苏杭，爸爸已经死了，小卖部一直是妈妈开着。”
　　“应该就是吧！”
　　“那你别找了，她蹲监牢了！”
　　这时，屋里所有人都从电脑前探出完整的脑袋，还附带着各种好奇的表情。

　　“这个妹儿傻乎乎的，被男朋友坑了。”看着大家翘首以盼的样子，她继续说，“你们知道什么叫仙人跳吧？她和她男朋友就是干这个，被抓进去了。”
　　“仙人跳？”有人不理解。
　　其中一个男人解释，“仙人跳就是，女的假装卖的或者约炮的，把人约到旅馆里，男的随后冲进去，冒充丨警丨察，或者作为家属，敲一笔。那么，火车站这边常有的，你不知道吗？都是坑骗外地人的。”
　　……

　　在大家无意间打开话匣子的时候，我悄悄退了出去。
　　说起来，我也是经历过这种危险诱惑的。有一次，单位安排我去绵阳培训。我住的那家宾馆，每天等我学习归来，房间门口的地上就会堆满各种名片，什么大学生、兼职小妹，甚至还有空姐的，印刷的图片简单暴露，上面留着电话号码。我躺在陌生的床上，睡不着，于是打开台灯，从垃圾桶里随便拿出一张，对着号码拨过去。一个嗲嘻嘻的女声在那头说，先生要服务吗。我愣住了，脑海飘过电视里丨警丨察抓嫖的画面，或者是另一种不堪，马上挂断了电话。过了一会，那个号码回拨了过来，我直接挂掉；几分钟后，手机那头还是不死心又拨了过来，我依旧挂断；如此三四次后，就再也没有响起。我松了口气，却始终睡不着，那天晚上欲望来得尤其强烈，我只要一合上眼，晓冉白皙柔滑的均匀酮体就在我脑里浮现，我这辈子也就这一个女人了……

　　日期：2017-09-22 15:44:18
　　手机导航在这里基本等于没用。我在这些老楼里转了几圈，对这里的布局脉络形成大概的版图，边走边找，终于在另一个通道的出口处，看到了藏匿在居民楼里的春香小卖部牌子。抄近路踏过花坛里的小石阶，走过昏暗的门廊和狭窄的通道，总算到了。也算是自由超市，不到20个平方，品种不多，都是基本生活用品吧，货架也是高低不一格式各异的柜子，形成一个小小的迷阵。
　　那位阿姨坐在柜台里看连续剧，迷你的黑白电视，还带着亮晶晶的天线，某个情节过分的抗战剧在里面喧嚣着。我进来时，她连头都没抬一下。
　　我对着商品来回找了一圈，实在没有想要的，又回到柜台前，“阿姨，帮拿包烟吧！”
　　“啥子烟？”
　　“一包软中华。”我拿出一张百元钞给她。
　　她轻飘飘地瞅了我一眼，拿着百元钞揉了又揉，看了又看，然后从身后拿出一个黑色的旅行包，拉开拉链，拨拉了几下，掏出一条烟，是已经开了封的，然后倒出一包给我。
　　在她找零时，我把烟拆开，取出两支，其中一支递给她。
　　这回，她认真看了我一眼。我对自己的表现还算满意，因为我先前注意到她手指泛黄，眼窝深陷，柜台上还有个有点变形的易拉罐，豁口有些烟灰残留着。
　　烟快抽完了，我还没有想好应该怎么开口，有点后悔在居委会的时候，没有多问一句，苏苏被关在哪儿了。当然潜意识里面，我觉得应该过来看看，问候一声。作为生命里与你有过交集的人，曾经坐在一起四目相对，恬淡也好聒噪也罢，苏苏是那么真挚地、眼里流淌着放松和自然，看着我和晓冉在一起，不带一点社会的纷杂没有一点世故地微笑着。在寥寥几个支持我和晓冉在一起的人里头，她算最忱挚的一个，就冲这个，我也是应该来看一看她的家人的。

　　“小伙子，有事吗？”阿姨把烟抽得很仔细，快燃到烟蒂了。

　　“阿姨，其实我是苏苏一个朋友。”
　　她没有说话，把烟屁股送进了易拉罐里，发出嗤的轻响。
　　“好久没见了，我想去找找她，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哎，娃大了，都不听话。”她打断我，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包红塔山。
　　我连忙取出一支中华，递给她。“现在苏杭怎么样？”
　　她拒绝了我递的烟，“在深圳打工着。这个烟不对味，还是抽这个。你是苏苏哪儿的朋友？”
　　“我老婆是苏苏的同学。”
　　“你老婆叫啥子？”
　　“关晓冉。”
　　“哦，晓冉啊，还来过我店里呢！挺漂亮的妹儿！”她看着我笑了笑，“你挺有福气。”
　　看来，她并不知道晓冉跑了，我也不想说了。
　　“苏苏现在在哪儿？”
　　“……龙泉吧……”她点燃了一支红塔山，有些深沉的模样。
　　“哦，龙泉。”我印象里，龙泉好像有个监狱。
　　“晓冉最近忙啥子呢？”
　　“啥也不忙。”万不得已需要撒谎的时候，尽量说得模糊一点。
　　她若有所思点点头，专心抽着烟。
　　“阿姨，你这儿有没有红牛？”我觉得差不多该走了。
　　“有啊，就在那一排薯片后面，你找找吧!”

　　“你放在哪个地方了，我怎么看不到。”
　　趁她出来找东西的时候，我从钱包里掏出全部的百元钞，大概七八张，放在她的背包上，一溜烟走了。
　　日期：2017-09-22 15:45:38
　　回到台里，我找到跑警法口的记者王鸾，要他打听苏苏的情况。他以前采访过女子监狱，所以打了两个电话后，很快得知苏苏确实关在龙泉，并且和那边打了招呼，要给我方便。
　　周五，我与同事换了班，开车前往龙泉驿。因为王鸾告诉我，周六周日人多，万一不好安排。

　　自从有了电子导航，像我这样路盲，也能安然跑长途了。龙泉驿离成都不算远，从前是个有名的驿站，现在已经成了个特色街区吧，不过我没有去过，导航的距离显示42公里。第二天上午10点多，已过了成都的交通高峰，我从家里出发，先上三环，然后沿着成洛大道一直向东开，到了成环路再向北，女子监狱就不远了，全程不到一个小时。
　　探监的程式也与我想象的不同，因为苏苏是已关押两年多的犯人了，几个月后就要出狱了，流程相对轻松，填表交费再核对身份证就可以了。经过安检后，一个女狱警把我带到探视的餐厅，是王鸾帮我申请的亲情餐。
　　此时，已接近午饭时间，餐厅已有几对，边吃边轻轻地交谈着。我在里面等了一会，狱警把苏苏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