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滑下来的成绩算是都补给她了。”
　　听了这话，我突然觉得这老实人要是装起逼来也真是毫不含糊，按他这么说，他要不是把成绩补给了别人，恐怕考个吉大都绰绰有余了。

　　高考分数揭晓后，张凡终于忍不住向罗美静表了白。罗美静当然会拒绝他，理由很简单：两个人分数相差太多，不可能考入同一所学校，而她想找一个能够时刻陪在自己身边的人做男朋友。这个理由显然没有吓退张凡，他大义凛然地告诉罗美静，我可以去你报的学校。罗美静回答，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张凡问这样是不是两个人就可以在一起了。罗美静再次回答，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还是好好想想吧。张凡说不用想了。罗美静又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不想你为我做出这么大牺牲，你还是想好了再决定吧。

　　张凡哪还需要想好啊，罗美静含含糊糊的态度足以使他相信：只要报了她填报的学校，这事儿就算成了。
　　填报完志愿之后，罗美静回到了外地的家中，对于张凡的忠贞，她在电话里给予了答复。她希望张凡能给她一段喘息的时间，她说他们的事上了大学以后再谈也不迟。
　　最悲催的故事发生在大一军训期间。罗美静喜欢上了一个女生们公认的校草，该校草也喜欢上了她。当她把这件事向张凡表明时，张凡在一瞬间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猴子。
　　这整件事给我的感触是：张凡不单单是个老实人，他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逼。
　　傻逼张凡说他面对这样的结果没有感到伤心，也不是特别气愤，而是从心底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窝囊了。说到这里，他哽咽了起来，紧接着几滴眼泪期然而落。他一连说了几遍“太窝囊了”，然后，他又喝光了一杯啤酒，放下酒杯的同时，他提到了钱好。他说自己喜欢了钱好半年多，却迟迟不敢开口，他怕钱好看不上他那副窝囊相，说出来连朋友都没得做了。仅在他说这话时的几秒钟的时间里，他的眼泪便以强于先前几十倍的气派翻涌而出，看那姿态，大有要哭倒长城的架势。他在说出最后几个字时都已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了，却仍旧坚决憋着气把话说完，这足以体现出他对这份感情的坚贞不渝和内心的无比苦楚，我甚至都快要相信他这辈子非钱好不爱了。

　　张凡的那两道瀑布流了两分钟却丝毫不见有停的意思，这期间康健和秦海洋轮番对他进行着劝导。他们先是劝张凡这种事一定要摊牌，如果钱好不同意就死缠烂打，张凡说那没用，肯定没戏。说着说着，他们又劝张凡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但这种话张凡是听不进去的，尤其是从两个西门庆的口中冒出。
　　我看着张凡那副闪着金光的凄楚模样，不禁在心里产生了一种烦腻的感觉。我象征性地劝了他两句之后，不知应该再说些什么，便索性一言不发。张凡的脸上波光粼粼，那波光像极了杯中金色的啤酒，这不争气的怂货喝得不少却一趟厕所也没去过，绷着劲儿全从眼睛里挤出来了。他似乎没有心思去管旁人的感受，只任由满脸的啤酒纵横流淌着，劝说无效，我们就只能坐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他。看着看着，我竟有了一种奇怪的尿意，毫无预兆且来势迅猛，但碍于眼前的情形又不好起身离开，只能活生生地往肾里憋了。

　　张凡总共哭了几分钟我说不准，但我确定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任何一个男人不间断地哭过这么长时间。我过后曾想过，张凡的眼泪有多少是源自内心，又有多少是源自啤酒呢？也许当时我也想过，但肯定是没想清楚，尿意太浓，由不得我在一件事上多想。
　　张凡把啤酒流干擦干以后，我便迫不及待地去了厕所。开闸放酒的时候，我突然感到一阵头晕，就在头晕的一瞬间，我清晰地看到了于楠洁白如玉的上半身，那正是两年前她在北山脚下展示给我的世间最美的裸体，只一瞬间，一瞬间她就已模糊不清，一瞬间它便烟消云散了。当我稍微清醒时，我发现我的脑门正死死地顶着便池上方的墙壁，酒水早已放干，泪水却缓缓而流。
　　为了掩藏泪水，我洗了把脸，但眼中依然残留着泪光，无所谓了，谁会在意呢，别人还以为我只不过是打过了几个哈欠而已。
　　我回到饭桌旁，看到张凡已几乎如往常一样镇定，康健似乎是刚为他出完了一计良策，我听到他说：
　　“你看行吧？”
　　张凡一边点头一边揉了揉眼睛，然后他抬头看到了我，他注意到我的眼中闪烁着泪光，他先是一怔，随即微微一笑，那笑容透着一种诡异的温情。
　　日期：2016-06-21 08:53:53
　　57
　　夜里，我睡得很不踏实。我一次又一次从梦中醒来，发现整个世界只有张凡和秦海洋的呼噜声和磨牙声。我的头脑夹杂在这些声音中间，似乎格外清醒，却又仿佛一片空白，我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却又无从记起，因为我感受的终结是再次入睡，即使真的有一些有用的感触，也在睡眠中遗失了。
　　在我最后一次入睡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虽然我们宿舍窗户朝北，虽然窗户前面隔着一层窗帘，虽然屋子里显得昏昏暗暗，但我仍旧确定新的一天已经到了。我在新一天的开头赶时间似的睡了一觉，又赶时间似的做了个梦。
　　在梦里，我赶时间似的奔跑在楼梯上，我在每个楼梯拐角的厕所门前收获着一张又一张纸片，每一张纸片上都没有任何内容，却似乎都在为我提供着线索。至于线索是什么，关乎什么，我全然不知。在某一个楼梯拐角的厕所上方，我看到厕所里面蹲着一个人。我不知道我是站在或飘在哪里，总之我能看到厕所里面的情况。我看到那个人向厕所外面扔了一片纸，然后他抬起了头，由此我看见了他的脸——我看不清，但我确定他是康宇。

　　我捡起了康宇扔在地上的那片纸，那依旧是一片没有内容的纸。这时，康宇已站在了我的面前，他微笑着指向大便池，我转身朝那便池看去，那里面有几截屎，每一截都竖立着。我转过身来，发现自己已经醒了。
　　我侧着身子瞪着双眼，注视着窗帘边缘和墙壁间的一小块光明，感觉自己已经彻底没有了睡意。我想象着窗角处有微风吹入，那微风经过曲里拐弯的路程进入我的双眼，让我觉得凉凉的、酸酸的。我借着微风回想着梦境，想着想着，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康宇的身影。

　　康宇是康健的堂哥，我曾经最好的玩伴，高三那年的暑假，我们俩因一次打架事件而成为了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