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纪实小说:一个孤儿的悲喜人生》
第13节

作者: 守泉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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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可不是平坦的大路,而是从深山里蜿蜒而出的一条小路。尤其从山顶到山谷再从山谷到山脚的那段路,是非常陡峭的,很多地方都是一级一级极不规则的石阶或泥阶,不但陡,而且滑(因为深山中比较潮湿,泥阶会打滑,石阶因长满青苔也会打滑)。而采购站对毛竹是有长度方面的要求的,也就是说,竹子都很长。扛着这样长的竹子走在这样陡峭滑溜的台阶上,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更不要说肩膀上的竹子还会有一种斜着向下的冲力,似乎它就要从你的肩膀上溜下去,而扛竹者在承受来自几个不同方向的力的同时,还要走下那又高又陡又滑的台阶!这对一个人的腰力腿力耐力都是一种极其严峻的考验。他就曾因为一步走滑而连人带竹一起倒下,幸亏这地方不是悬崖,否则,那后果将不堪设想;也幸亏后来有人帮忙将压在他身上的那根毛竹搬开了,否则,光靠业已受伤的他,是很难爬起来的。

  虽然说这里的砍伐工作也挺累人,但比起酷暑天在田间地头割禾栽禾来,就要舒服得多了——毕竟没有那么累,而且山上相对来说也较为阴凉,因为骄阳大都被浓密的森林遮挡住了。再说,在这里吃的又是集体伙食,不仅不要自己动手做家务(有专门的厨师),而且还不用自己出钱粮(都由生产队出),饭菜比起叔叔家里来,也要相对好一些,最起码一日三餐,饭总可以吃饱。当时的他正处在青春发育期,胃口特别好,加之大锅饭本来就香,大家聚在一起吃就更是香。

  记得当时有一位矮墩墩的年轻人特别会吃,用那么大的一个瓷碗,居然要连吃三大满碗!看他吃饭真的会增加食欲,实在是吃得香:只见他左手端碗,右手执筷,大张着嘴巴,一边大口大口地扒饭,一边嗬嘘嗬嘘很有节奏地(配合着扒饭动作)轻轻吸气,直到将嘴巴装填得满满的,这才略微顿上那么一顿,缓缓气;然后便死劲夹上一筷子满菜,塞进嘴里,紧接着便是咕唧咕唧肆无忌惮的一阵咀嚼,咀嚼得是那样的津津有味,以致于你都能十分清晰地听见饭菜被嚼碎时所发出的各种声音,甚至乎都能感受到那饭菜的美妙滋味!

  他的这番吃相,又让他联想起了孩提时在自己家里看到的一幕情景。
  那是夏日的一个早晨,当时,他正感觉有点儿饿,可是进厨房一看,饭已蒸熟菜却还没弄好,他于是便折回大厅,想继续多玩一会。一进大厅,便发现住在他家对面的“宁都公”正坐在大门口的一把竹椅上吃饭,面前还摆放了一条木凳,凳上放着两碗时新家常菜:一碗辣椒煎茄子,一碗辣椒爆炒空心菜梗。
  日期:2017-02-22 13:56:35
  他被随风飘过来的饭菜香味所吸引,不知不觉便来到公公跟前,并且就那么直挺挺傻乎乎地站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老人家吃饭。他时而紧盯住他那张正在吃着饭的嘴,时而紧盯住那碗正飘着香味(用木甄蒸出来的新早米饭,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香味)的新鲜饭,时而又紧盯住那两碗正泛着油光的时新菜。
  看着看着,他就被公公的吃相给惊呆了,公公吃饭吃得那才叫香!只见他一边微微吸气一边慢慢扒饭,扒完饭便又去夹菜,一口饭要夹无数次菜,一边夹一边有滋有味地咀嚼着;只听见一阵“咔嚓咔嚓”的嚼菜声和咕嘟咕嘟的吞咽声,两种声音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看得他是直咽口水,真是馋死人啦!他深知公公那菜是极好吃的,他曾吃过公公亲手炒的菜,他炒的菜特别油腻,特别香辣,特别爽脆。

  只可惜这一次他没能给点他吃,尽管他就那么一直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吃。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别人吃饭吃得这么有味,直到现在,他都还会不时忆起“宁都公”坐在大门口吃饭时的那幕情景,每当吃东西的时候想起这幕情景,他的食欲就会陡然增强,吃起东西来就会感觉特别有味。
  总而言之,这两个人的吃相都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好啦,不多说这些啦,还是回过头来接着上面的叙述吧。
  那时他们在家里都很少吃肉,但在这里,却有时会吃红烧肉或肉片汤。当然,大多数时候也只是用一些肥肉来炒青菜,比如炒萝卜炒辣椒炒白菜梗之类。他记得那时,大家都先挑青菜里的肉吃了,然后再吃青菜,他当然也是如此。那时,哪怕就是吃到萝卜里面的肥肉,都觉得特别有味。可见人的幸福感,并不与贫穷富贵成正比。
  而且在这里,只是白天累一点,到了晚上,就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了。那时没有电视看,大家便坐在一起听房东讲他打猎的故事。房东是个四十来岁的猎人,靠打野猪野兔野鸡野山羊等为生。他不但善使猎丨枪丨,还会用猪的板油、火药、碎瓷片等物自制丨炸丨弹。这可是名副其实的“糖衣裹着的炮弹”,只不过是将“糖衣”改成了“板油衣”而已。一旦有野猪咬嚼那团包藏“祸心”的板油,里面的碎瓷片就会相互摩擦,从而引爆里面的丨炸丨药,将野猪的上下颚炸飞,甚至将整个的猪头炸得粉碎!当然,这个猎人也因为研制这种丨炸丨弹而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被炸飞了一只右手(手腕以下,整个手掌手指都没了)。

  听他讲述打野猪的经历也挺有意思的。他说,一天凌晨,天刚蒙蒙亮,他正转过一个山嘴时,竟然与一头五百多斤重的公野猪不期而遇。野猪见他肩膀上扛着一支猎丨枪丨,低吼一声掉头就跑。他来不及找个合适位置卧倒瞄准,就那么站着朝野猪屁股开了一枪。岂知非但没把那头野猪掀翻在地,反倒刺激得它发疯也似的向他猛冲过来。见事情不妙,他情急智生,赶紧扔掉手中的猎丨枪丨,脸面朝下就地卧倒装死。但那头野猪并未因此而善罢甘休,它左右晃动着那颗硕大的头颅,挥舞着那两颗匕首般的獠牙,连裤带血,将他臀部的肌肉剐了个精光!尽管如此,他还是咬紧牙关强忍着锥心般的剧痛,一动不动地趴伏在原地,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那头负伤的野猪如此这般撕扯了他大约五六分钟时间,这才终于停了下来,似乎还不解气,最后,还用嘴拱了拱他的身体,见他毫无反应,这才气咻咻地走开了。他说,幸亏那天有人路过那里将他救了回来,否则的话,他那天可能就会死在那里。

  当然,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在赌博中度过晚上睡觉之前那段时光的。猎人家里有一副相当不错的骨牌,一到晚上,大家便围桌而坐,开始用现钱赌博。他那时不敢坐正位,也不敢开庄(做庄家),只敢坐在一旁围观,偶尔也压下那么一点小钱,输赢都无所谓,只是图个乐子打发打发时光而已。不像当时也住在猎户家的那名挑夫,总是将白天挑着货担翻山越岭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输个精光,总是引起他深深的怜悯之情。

  日期:2017-02-22 13:57:05
  赢到一点钱,吴福便去买几包稍微好点的香烟。那时的香烟供应也非常紧张,像他们这样的小民,就是走后门也只能买到诸如“勇士”、“海鸟”、“欢腾”之类的一两毛钱一包的香烟,能抽到二毛六一包的“黄金叶”,三毛四一包的“壮丽”牌,那就不得了了。至于“大前门”牌的,那就是大队书记的专享或“特供”了。他一般都是抽八分钱一包的“经济”牌香烟,却也抽得有滋有味——不,简直是太有味了!

  其实,人啊,真不该在还没有发育成熟的时候就染上烟瘾,因为,若从小就染上烟瘾,不但对发育极为不利,而且还严重损伤心脑血管,损伤记忆力。只可惜他认识到这点时已经太晚!如今尼古丁早已深入他的骨髓,甚至都成了维持他整个机体运转的必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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