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吧,娃儿都十几岁了。”何惠君织着毛衣,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你别不信,我还听见卓一帆酸溜溜地给宁若兰背诗,什么‘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若兰怎么说?”
“她倒是说‘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我想若兰就会这么说。再说,卓一帆也是个有操守的人。”
“事情怕没这么简单,要不两个人为啥躲躲闪闪?再说了,那李素琴可不是省油的灯,宁若兰这回怕是有点悬。虽然李素琴年轻时小资产阶级情调也很重,动不动还要念一念法国诗人雪莱的诗‘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什么的,但现在可是端足了她嘉陵中学校长兼丨党丨委书记的架子,动不动就要给人扣‘资产阶级思想’的大帽子。”
“我看,李素琴也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张扬,她会给自己的老公头上扣屎盆子?另外,你也别开黄腔了,雪莱是英国诗人好不好?”
“英国诗人?……英国诗人就英国诗人嘛,就你才念过大学!反正,我看卓一帆和宁若兰两个人是有点尻子麻糖的。”
在四川话里,这“尻子麻糖”是指男女间黏黏糊糊、不清不楚的关系,颇带侮辱性,何惠君不满意丈夫的语气:“什么尻子麻糖,你这人说话怎么总是这样难听!好歹你也是个文化人,怎么一辈子就脱不了一个‘俗’字?”
“好好好,你雅,我俗。”江昌贵涎着脸,“藕断丝连,藕断丝连,行了吧?非得文绉绉的,累不累?”
“你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若兰多清高一个人,她和卓一帆年轻时也没发生什么出格的事,我们都是知道的。”
“我小人她君子?宁若兰年轻时和卓一帆做过点什么,现在又在做什么,还敲锣打鼓告诉你?”
这些年,丈夫总不时流露出一些欣赏宁若兰风度的情绪,学校也有人议论“江副校长爱找宁老师谈工作”,何惠君一直怀疑丈夫对宁若兰心有所挂,今天丈夫一反常态对宁若兰恶语相加,反而使她更加疑心:“江昌贵,你也是单位领导了,我慎重提醒你,多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江昌贵脖子一挺:“我有什么注意的?我行得端,坐得正!”
何惠君嘴一努:“话莫说这么硬。你提干那会儿申报材料是怎么写的?——‘喜欢新东西,不喜欢旧东西’。也不知是哪个烂笔杆子的主意,这样稀奇古怪的语言也编得出来,喜新厌旧就喜新厌旧嘛!”
妻子揭老底,江昌贵有点恼了:“你这婆娘,什么喜新厌旧!那是有人嫉妒我提干,你难道不知道?”
丈夫声音一提高,何惠君的声音就低了许多,但仍然不满地唠叨:“哼,前几天还称赞人家‘空谷幽兰’,现在又说人家‘尻子麻糖’,怕是吃不着葡萄,葡萄就变酸了吧?”
“越说越来劲了是不是?‘葡萄是酸的’,我看醋坛子是酸的吧!”
“江昌贵,你怎么是这样一个人,我是为你好!这可不是吃醋不吃醋的事,乱说会招惹是非的!”
江昌贵撇撇嘴:“我可没乱说,我亲眼所见还会有假?两个人先是在中山四路上转,转来转去就转到嘉陵江边去了,后来还一起上了江风茶楼,卿卿我我地说了半天。”
何惠君疑惑地白丈夫一眼:“你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
江昌贵得意地一抬下巴:“哼,我好歹干了几十年的地下工作,你以为那是吃素的?”
“你跟踪人家?”
“其实,也说不上跟踪不跟踪,偶然……也是偶然……”
“偶然?我看你是蓄谋已久!江昌贵你搞明白点,且不说你跟踪若兰很不合适,就说卓一帆吧,你现在跟踪的可不是当年的国民党,而是**重庆市委宣传部副部长!”
“市委如何,副部长又如何,他卓一帆是‘三八式’干部,我不也是三八年入的党吗?只是无人‘提’我也不愿‘爬’罢了。我只是想说,己不正,何以正人!”
“算了算了,你就不要自吹自擂了。不愿‘爬’?谁一直鼓眉鼓眼盯着嘉陵中学校长的位置,那是秃子头上的蚤子——一目了然。”
“你这个婆娘,怎么总是这样尖酸刻薄,吃里扒外!”妻子这句话彻底戳到了江昌贵的心结,他真的火了,“李素琴能当校长我就不能当校长?她算老几?我参加革命的时候,她还是儿童保育会的一名难童,有什么资格骑在我头上,凭什么管教育?——还不是妻以夫贵!要真比政治条件,她李素琴算什么,不过是一个小商人的女儿,他卓一帆更是一个大资本家的少爷!我可是三代贫下中农出身,根正苗红!”
看丈夫真发了火,何惠君的口气完全软了下来:“你发什么急嘛,我只是提醒你积点口德,不管论私论公都还是谨慎点好。论私,嘉陵中学就只有若兰是我在川大的同学,素琴夫妻又是你川东特委时的老战友;论公,你是下级她是上级,不怕官只怕管,你也不要自取其祸。安心坐好你副校长的位置,我们一家人就阿弥陀佛了!”
父母在屋里吵得不亦乐乎,江桃桃却在门外听了个津津有味。谁知她耳朵在门边越贴越紧,一不小心弄出了声响,父母的争吵声即刻停了下来。江昌贵转身走出来,严厉地警告女儿不准把刚才听到的话拿出去乱说。可江桃桃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尽管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嘴巴,忍了又忍,但第二天一早依旧“小广播”打开,顿时闹了个满城风雨。
日期:2016-11-22 16:17:36
桃色新闻很快传到了校长李素琴耳中,她立刻将江昌贵传唤到了她的办公室里。这是一位五官端正、梳着齐耳短发、表情严肃的中年女人,颇有些战争年代走过来的革命女干部的气派。
李素琴捏着钢笔在办公桌上“笃笃笃”地敲得山响,气恼地训斥道:“老江,你知不知道,这里是重庆市的重点中学,是神圣的校园?知不知道街对面就是重庆市委大院?”
江昌贵很不满李素琴居高临下的模样,皱起了眉头:“重点中学又怎么了,老师学生还不都得吃五谷杂粮。李校长,有什么话你能不能好好说?”
“老江,身为校长,一言一行都得起表率作用,你怎么能带头传播污七八糟的流言呢?”
“什么流言?”尽管李素琴跋扈的神态让江昌贵极感不舒服,但他还是极力压抑着,装出一脸迷茫的样子。
“还能有什么流言,你不是说我们家老卓和宁老师什么什么的吗?现在到处都在议论,很不像话!”
“哦……这事可不是空穴来风。昨晚老卓和宁老师的确在接头,后来还悄悄转移到嘉陵江边的江风茶楼上去了,就像当年搞地下工作似的,那模样弄得还挺神秘。”
“那‘勾肩搭背’是怎么回事?”
“这话我可没说过。老卓和宁老师都是有教养的人,即便有一点情感牵挂,也不至于那样低俗,这点我还是清楚的。”
“那‘情感牵挂’又是什么意思?……就算你有什么疑问吧,遇到问题为什么不找组织?”
“我……我本来也是准备跟你交换意见的,可还没来得及,桃桃就捅出去了。我确实没想到,这孩子这么不懂事,回家非得好好教训她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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