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第一次见吧？”
　　“不……第二次……只是这张更清晰些。”
　　“哦？有趣。不过你要是觉得恶心的话，”说着，一个棒棒糖被一只白皙的手递到眼前，可惜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感慨这家伙果然是个变态之类的话，也无暇去依靠酸糖来抑制自己的反胃，“不吃吗？好吧。”自圆自说的，韩夜又将棒棒糖塞回了口袋。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轻抚着眉头，我的视线却如同被凝固般依旧直视着档案夹上的图片。
　　“我以为你会很想看。”
　　“……”
　　“这就是我们今天的工作。不，更确切的说，是你的。”

　　“王铁刚四人案的取证工作你们不是已经做完了吗？这又是什么意思。今天，不是说要去王森家吗？”
　　“作为记者，你的工作不仅是记录，更是见证。王铁刚四人的案件，仅仅是被记录了下来，它还需要一个人去见证。”
　　蹙起眉头，我疑惑的看向身边有些神经质的男子，我完全无法理解他所说的话，“见证？”
　　“是的，见证。”
　　“两位，我们到了。”
　　缓缓将视线挪移到窗外，在这片雾霾中，一个村庄的轮廓渐渐显现，而在一道道轮廓里，好像，还有更加虚无的存在。
　　他们，在凝视着我们。
　　日期：2016-01-16 11:54:00
　　（三）

　　AM 11：32
　　灰白的雾霾好像孤独的灵魂，在屋外徘徊。
　　端坐在一个相对于我来说都有些矮小的板凳上，我安静的观察着眼前的一切。由村支部书记接待，我们一行三人在他的带领下来到了王铁刚，王铁顺两兄弟的家。虽然今天的雾霾很严重，可视度已经到了很低的程度，但我还是沿路大致观察了整个村子。
　　南庄村位于S市南二环和三环的交界处，虽是这么说，但其实它的位置还是比较接近三环的。用更加形象一些的方法来描述，颜明的学校位于南二环，其周边被五个城中村包围，当然，这所大学现在所处的区域在以前就是一片坟地。而在距离该大学再往南四公里的位置，就是这片村子。
　　“您三位先完成工作吧，有啥需要我帮忙的就来个电话，我就在旁边的办公室。”
　　此时，我和韩夜以及另外一个随同而来的警官正坐在受害者王铁刚，王铁顺的家里，虽然是王家兄弟的家，但另外两名受害者的家属也大致一起来到了这里。我的印象里，王铁刚四人的家属应该也是跟他们一样，略带些蛮性，但今天一见却发现并不是这样。
　　而且，在我走进这间房子的一霎那，一股说不出的异样盘绕在我心间，明明寻常农村中很常见的屋子，但这里所摆放的装饰品却给我一种“富”的感觉，就像是……一摊黄绿相间的鼻涕里包裹着一枚金粒。
　　今天到场的一共11人，这个数字中也算上了小孩，四人中除了铁顺的媳妇没有到场外，其余三人的媳妇都抱着自己的孩子，面容十分平静的看着我们。由于房屋布局以及实际面积的关系，韩夜和那名警官与王家父母二人坐在里屋，而我和其余的三名媳妇以及他们的孩子则坐在外屋。
　　“实在是不好意思，前几天刚做完笔录，今天又来这里麻烦您几位，希望各位不要介意。”我不得不佩服韩夜的演技，一幅标准的“好人式”微笑展露于脸庞，他具有特殊磁性的嗓音在这个时候却表现得异常柔和。联想起他之前对我展现的那两面，我甚至下意识的猜想起来，到底哪个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么事，么事，你问吧，只要能为我们家儿子报仇申冤！你们呦，天天住在这里都可以！”王铁刚的母亲操着一口浓重的乡村口音大声说着，她嘴里的牙已经基本不剩多少，但即便是在这个阴沉沉的日子里，镶在她口腔内侧的金牙依旧闪烁着微光。
　　可就是这看似悲伤的一幕，我却敏锐的发现，在王母说话的同时，王铁刚的妻子却在其中的一瞬发出一道满含恨意的目光，那道目光似乎并不是冲着说话者王母，而是针对于这句话的本身，仿佛是刻意与自己的岳母形成对比，我奇怪的发现，这个女人的嘴里少了一颗牙。
　　“呵呵，大娘您说笑了。为民伸冤，是丨警丨察的职责，只要能帮您儿子申冤，您二位就是天天住我们那都成呀！”我有些厌恶的蹙了一下眉，眼前的场景只两句话的功夫就被搞成了认亲大会，我从小到大十分讨厌那些官僚主义作风。

　　不自然的咳了声嗓子，我轻声提醒道，“咳……韩医生，时间也不早了，我看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办正事吧。”
　　跟着老人打着哈哈的韩夜，一脸喜庆的冲我回过头来，“嗯，好的，这不见到两位老人感觉比较亲切吗，所以多说两句。好，那么廖记者，接下来就请你做好记录吧。”
　　余光中，一直面无表情的三个媳妇在听到我的身份时，突然不约而同的将视线集中到了我的身上，这不禁让我感到，这三个女人和韩夜面前端坐着的两位老人，似乎在立场上就有些不同。
　　翻开笔记本，我聚精会神的看着眼前即将发生的对话。“见证”，韩夜所说的这个词，闪现在我眼前。

　　“在九月五日的取证中，我的同事们已经向您询问了王铁刚，王铁顺两兄弟在出事前两天所做过的事情，这个在事后也得到了我们的证实。”
　　“证实……”也许是出于对社会制度，尤其是司法制度一贯的不满，在听到韩夜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呵呵，证实？一年半以前发生的事情，你要去哪里得到证实？”
　　“杀害您两位儿子的凶手也已经对自己所犯下的恶行供认不讳，他……”
　　“哎呦我滴儿啊！”还未等韩夜继续说下去，王母一听到凶手，恶行这几个敏感词汇时就又开始了哭泣，身旁的王父出于男性特有的性格并没有落泪，但看他的神情和王母差不了几分。
　　“呃……”饶是韩夜估计也没有料到这两位老人的反应会是这么巨大吧，他看到王母的神情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冲旁边的警官打了个眼色，两人连忙上前安慰王母。

　　但就算是自己的岳母情绪激动成这样，王铁刚的媳妇却依旧神情漠然的拉着自己的孩子，她的眼睛始终望着屋外那白茫一片的浓雾。
　　“……伯母，您不要激动，凶手已经伏法，相信您儿子的仇很快就可以报了！”一边拍着王母的肩膀，韩夜一边安慰的说道。
　　“哎呦！韩警官呐！您可不知道啊，俺们家三个儿子里啊！就数刚子平日里对我们老两口是那个孝顺呐！俺这辈子就生了三小子，铁钢啊是这三里边最小的，可就是数他孝顺啊！呜呜呜……”可韩夜的安慰不仅没有效果，反倒使得王母的神情更加激动起来。
　　被自己的老伴这么一说，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王父也忍不住开始噙起了泪，“哎……”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一声满含思念的叹气便代表了一切。

　　看着眼前骤然发生的一幕，我的思绪犹如屋外的浓雾般开始有些迷茫，按照正常人的想法，能教养出王铁刚这四人，甚至已经可以谈得上是人渣的家庭应该也是跟他们几个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今日见到王铁刚的父母，却颠覆了我的传统认知，不管王铁刚在外怎样作恶，但对于自己的父母，他还是十分孝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