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背井离乡的悲痛就消散了很多，涌上心头的全是对未来的期望和憧憬。我渐渐的高兴了起来，在前面赶路的金算盘在我眼里也变成了救世主一般的人物。
　　却不知，救世主也可能是灭世主，暂别离也可能是永不见。
　　日期：2015-07-12 12:12:00
　　第十九章 自白（四）

　　之后我便随着金算盘师傅走南闯北到处帮人做法事。师傅从来也不说自己入行之前的事，对我的态度也保持着不远不近。时不时的拿几本《周易》，《算书》之类的经典书籍给我看，偶尔教我一些察言观色，算命运理之类的知识，但是他那无风自起的神奇本领却一直没教过我。而每次做法事的时候我的任务依然是站在祭台之上一动不动，只要看师傅表演就可以了。这之后的很多年，我就是在扮演灵童的位置上一路追随着金算盘走过来的。

　　不过，要是我一直这么下去，今天在这里跟你说话的也就不会是我了，对吧。
　　一切的一切都在那天晚上改变了。
　　我记得那时正是盛夏，暑热炙烤着大地，蒸干了空气中的水分，哪怕是夜深十分，温度也足以让人不能安睡。我跟师傅那天正在赶往下一个村庄的路上，师傅着急赶路错过了宿头，最后夜深了看不清楚路，我们只得露宿在山林之中。
　　好在我从小就有露宿的经验，而师傅更是走南闯北有本事的人，所以生火，收拾露宿点这些套路活也难不住我们。收拾妥当之后，师傅跑到林子里面去打了两头野兔，扔给我扒皮穿树枝，然后放在火边慢慢的烤着。

　　噼里啪啦的营火更添夏天的燥热，但是山林之中不知道有什么野兽，不生火肯定不行，师傅把烤肉的活交给我之后，自己便躲到了远离火堆的树下，稍稍减轻一些热力的侵袭。而我这个做徒弟的自然没得选择，老老实实的守在火堆边，一边忍受着暑热和火力的双重炙烤，一边盼望着兔肉快熟，既能填饱肚皮，也可以赶快远离火堆。
　　“大志。”我正忙着，坐在阴影之中的师傅突然开口叫我，“你跟我天南海北的到处跑，也有几年了吧。”
　　“三年了，师傅。”我漫不经心的回答着，心思还大半放在了半熟的兔肉之上。
　　“三年了，也该学点真本事了。”因为师傅坐得比较远，所以他的声音并不十分真切，但是“真本事”这三个字然我精神为之一振。

　　“大志，你可知道，为师这一路走来，到处开坛做法，送出无数福报，却分文不取是为了什么吗？”不等我回话，师傅继续发问。
　　“师傅一片菩萨心肠，做弟子的只有敬仰，不敢妄自揣测。”我小心翼翼的回答着师傅的问题，生怕那句话说的不好，让师傅改变了授业的心意。
　　“菩萨，呵呵，说的话，地藏菩萨也是菩萨啊……”师傅神经质般的怪笑了两声，话中的意思也让我不太明白。
　　“大志，那兔肉可是好了？”师傅突然转换了话题，问起了我们的晚餐。
　　我看了看火边的两条兔肉，表面还是血淋淋的半生不熟，就回到：“师傅，还得一会儿，肉还生。”
　　“还生，那时间差不多。大志，你过来。”阴影之中的师傅冲我招了招手，模糊的身影被夜色笼罩着，整个人像是一个黑洞一般。
　　当时我突然觉得心脏一紧，本能的想要远离金算盘师傅，最好能跑的越远越好，再也不回来。但是几年对师傅的言听计从带给我的是强大的服从惯性，惯性跟本能的冲突之下，我一时之间顿在了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大志，你过来，师傅要教你本事了。”金算盘师傅的嗓音突然变得异常柔和，同时带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他的声音像是能直入人心一般，甚至直接在我的脑海之中响起了回音。
　　“过来，过来，过来……”
　　突然之间，我的脑海中闪现了无数图片，父母被劳作压垮的身躯，姐姐们干瘦的身体，威风凛凛的师傅，严肃而有仪式感的舞蹈，山呼活神仙跪拜的村民，一张张崇拜的脸，学本事，学本事，学成本事我就可以变成师傅一样的人。
　　学本事！
　　“师傅，弟子来了。“我喃喃的答应着，迈开脚步，缓慢而坚定的想着阴影中的金算盘走去。
　　一步，两步，随着我的走进，金算盘隐藏在黑夜之中的面孔渐渐的清晰起来。此时他的表情混杂着兴奋，紧张，凶狠，也许还带着一点点愧疚？不过这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此时的我，脑子中已经被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所充满了。好像黑洞一样的金算盘于我，就像是人生路上的一块里程碑，只要到达他那里，那么我的未来就是光芒万丈的。
　　“很好，很好，师傅马上就要教你本事了。”金算盘继续着他的蛊惑，而我此时离他已经不足两米了，好像只要他一伸手就能把我拉入怀里一样。
　　突然，我的眼中被一中柔和的光亮所充满，只见金算盘的背面空气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幽蓝的裂缝，还未等金算盘反应过来，无数黑白相间的人手从裂缝之中蜂拥而出，牢牢地缠绕住了金算盘身体各处，然后缓慢而坚定的拖着金算盘往裂缝中移去。
　　“不要！不是我，是他，是他，时间还没到，你们不能抓我，我都准备好了，是他，是他！”被无数只人手抓的死死的金算盘这才反应过来，满脸惊恐的喊叫着，挣扎着，可是人手自然不会回答他什么，只是一寸一寸的将他像裂缝之中拖去。
　　“大志，大志，你过来，你快过来，师傅教你本事，师傅教你本事！”见人手们不理会自己，金算盘改向我大喊了起来，可是被眼前景象吓傻了的我哪敢答应，就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眼看着金算盘就要被拖进缝隙之中，焦急的金算盘便开始苦苦哀求，前方百计的想要让我上前。我当然不会过去，见我不动，金算盘又换了一副凶恶的面孔，恶狠狠的威胁着我。待到最后，他便开始污言秽语骂个不停，十几岁的我从来都没有听过那么多的脏话。但无论他怎么做，我都不为所动，实际上，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恐之后，看见那些黑白相间的手对我并不感兴趣，我渐渐地也从恐惧之中走了出来，现在看着金算盘被一步一步拖进缝隙，给我的感觉更多的是好奇和不解？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面对超出我认知的不明缝隙和人手，我毫无办法，只得看着陪伴了三年的师傅被慢慢的拖动着。好在终于要结束了，我可以看见金算盘师傅的大半个身子已经被拖进了缝隙之中，现在露在外面的只剩下半个头和一直使劲往外伸直的手臂而已了。

　　“大志。”眼看再有几秒钟，金算盘就要被全部拉近缝隙之中了，他停止了谩骂，语气也转为平静，“大志，师傅要死了。”
　　“不过师傅还是要告诉你，我死了对你来说事情也没有结束，你已经入道了。很快，他们会像找我一样来找你的。无论你做什么，这辈子都没办法摆脱他们的。”
　　“无论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很快你就会发现，师傅最后这些话没有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