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5-08-08 02:33:00
　　第14章 龙牙号
　　郭文娟指着地图说：“既然在江心洲最南端，那我们得先找条船，到了那个地方，勘察确定之后再下水。江心洲倒确实是个好地方，那上面又没有人居住，我们下水也不会被人看到。”我说：“那咱们就先去那边的码头，看能不能租条船。”
　　半个小时后，我们到了预定地点，其实最好的情况是能有轮渡，直接连车带人都运过去，可江心洲只是浩浩江水中的一片陆地而已，没有人住，不是居民区，江边又怎么可能会有轮渡呢？几个码头也都是供货船、客船用，而不是用来载人过江的。

　　就当我们把车靠在码头，一筹莫展时，从调度室里走出来一个古铜色皮肤的壮汉，高大魁梧，虽然穿着衣服，但仍能让人感觉到他身上的遒劲肌肉，大大咧咧地说：“你们几个干啥的？”
　　我一看，走上前说：“想找条船去对面江心洲。”
　　“江心洲？去那里做什么？那儿全是荒地滩涂，一片野草野鸟。”
　　杜志发扮记者扮出了感觉，说：“我们是杂志社的，想到那边拍些照片，采采风，把江苏境内长江上的江心洲放到一起，做期专题。”
　　听了杜志发的话，我心里笑翻了，但是强忍住。那壮汉横着眉毛，说：“我们有船，但这船只出租，你们要是愿意出钱，可以租给你们。”
　　郭文娟问：“能租多久？”
　　“至少一个月，少于30天免谈。”壮汉牛逼哄哄，鼻孔朝天地说。
　　“能租五十年吗？”郭文娟轻描淡写地说。

　　壮汉眼睛都直了，问：“什么？五十年？姑娘，你开玩笑吧？”然后呵呵几声，“你要是真出得起钱，别说五十年了，我整个船务公司卖给你都成。”
　　郭文娟乜眼说：“你是开船务公司的？我还以为你是码头的人呢。”
　　壮汉说：“我不是码头的，我搞内河运输的。”郭文娟跟着问：“你有几条船？”壮汉摸了摸下巴，知道遇上懂行的人了，讪讪着说：“小本买卖，只有三条船，在内河拉拉黄沙，运运货。”“多少吨位的？”“一条1000吨的，两条600吨的。”“1000吨的是运黄沙的吗？”“昂，是的。”
　　这下可好，我跟杜志发两人彻底听傻了，都不知道郭文娟准备干嘛。
　　只见郭文娟稍微心算了一下，然后说：“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老板，能不能话事？”壮汉一拍胸脯，说：“我要是做不了主，跟你说半天干嘛？三条船都是我的，公司股东就是我、我媳妇，还有我舅子三个人，我说了算。”
　　郭文娟说：“这样，你先租给我们一条船，船长、轮机长、水手、机工等全都配齐，价钱不要你操心，只会多给不会吃亏，但是得等我们办完事后再付。”
　　“你这不是嫖人吗？办完事你们拍拍屁股走人，我到哪里要钱去？你们如果是厂子还有一说，跑不掉，但我哪知道你们是哪儿来的？你们说是杂志社的就真是记者了？”
　　杜志发脸上一阵涨红，郭文娟接着说：“不是我现在不给你钱，而是我们想买你的公司，但你们具体的人员素质怎么样，船怎么样，我们都还没数，所以正好借这次机会，实地考察下。如果情况比较满意，那到时什么都可以谈，都有得商量；情况不是很符合我们的要求的话，那就只当是租这一条船而已，到时多付你些钱就是。”
　　听到郭文娟说要买那人的船务公司，我和杜志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这时也不太好插嘴，于是两人对视一番，靠着车身，各自点上一根烟。
　　见那壮汉犹豫不决，郭文娟继续说：“你也是跑船跑惯了的，你今天能说可以租船给我们，那一定是那条船现在闲着没货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交易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们真不给钱，你也基本损失不了什么，连油钱都不需要费几个，因为就这么点距离，开到北面雷公咀就顶了天了。何况你跑船这么多年，听说过赖人租金的吗？”
　　壮汉两臂抱在胸前，斜着脑袋皱眉问：“你们真要买我三条船？”“不是三条船，是你整个公司，包括船长船员等一系列在内。”“但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卖呢？我自己跑船拉货一年小几十万轻轻松松。”
　　日期：2015-08-09 03:34:00
　　郭文娟朝我们看看，然后回头笑着说：“你如果运输生意那么好，会有船闲着租给别人？你如果真一年小几十万轻轻松松，我说要租五十年时，你怎么会说连整个船务公司都卖给我？”
　　壮汉说：“我那是开玩笑的。”
　　郭文娟叹了口气，说：“你能跟我谈这事谈到现在，就说明你是有这个心的，否则，如果从来没有卖船、卖公司的想法，从我第一句说要买公司起，你就会严词拒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费口舌的。好了，咱们也别废话了。行不行？”

　　我就是从这时起，觉得郭文娟这妞儿确实心思灵巧，特别聪明，而且做买卖方面极有天赋，估计因为家里本就是做跨国生意的，从小受家庭熏陶。而且女人做交易谈判时，貌似有优势，尤其是当她表现出很大胆，很放得开时，对方如果是男的，就会明显感到压迫感。
　　那男的点点头，慢吞吞说：“那行。但我有言在先，给你们办完事，如果我不想卖了，你们可还得照付租金。想卖的话，到时再说。”
　　郭文娟嘴角微露笑容，说：“Do we have a deal？”
　　壮汉有点懵，问：“什么？”
　　杜志发来了劲，抢着说：“她问你是不是一言为定？是不是成交？你说Deal就是了，就是成交的意思。”
　　那男的估计已经被郭文娟侃晕了，竟然真跟着依葫芦画瓢说：“Deal！”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怎么回事啊？好端端地拽什么英语啊？”
　　杜志发整了整衣服，然后像小弟一样，指着郭文娟对那男的说：“这位是美籍华人——郭小姐，来内地做投资，虽然中文很好，但有时还是会不自禁地说几句英文。”
　　那壮汉原本一脸凶形，听了杜志发这么一讲，也缓和了下来，说：“哦，我说怎么这么大气派，动不动就买整个公司呢。”然后哈哈大笑了两声，“哈哈，我赵金生真特么撞着大运了，刚才还在跟人商量把船卖了改行做装潢，真就来了人，而且直接就是全买下，哈哈哈。”
　　笑声还没停，赵金生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硬生生打住。我说：“赵老板，你刚才还说不想卖公司，这下倒好，直接自己说实话了。”说完，递给他一根烟。
　　赵金生有点尴尬地接过烟，点上，说：“咳，去球，实话实说。内河跑船确实能赚俩钱，每年十几二十万绝对轻轻松松，只不过人辛苦，一年到头待在船上。我儿子天天跟他奶奶念叨，啥时候爸爸回来。所以手头攒了些本钱后，现在准备改行做装潢。”

　　别看赵金生壮得跟体育频道播放的那些美国职业摔角手似的，就以为人家脑袋不聪明，现在回想起来，他那时眼光还是挺准的，要真改行做装潢，赚多大谁也不敢肯定，但至少不会亏吧。那几年不少人都是靠做装潢、建筑装饰等发家的，原因现在大家也都知道，房价基本是在02年左右开始涨的，后面那些年房地产市场火到爆，建筑装潢行业自然跟着吃香，而他在码头遇到我们的这个时候，大概是02年底、03年初的样子。

　　赵金生的这艘船，载重一千多吨，长四五十米，宽八九米，型深三米五左右，康明斯40MDDCF发电机组2台，沃尔沃D16MH（600马力）推进机组2台。与海上货轮不同，有些江船的驾驶舱位置在船首，而非船尾，称作前驾；还有些驾驶舱在中间靠后的位置，叫做中驾，船尾是起居舱。其实江船的中驾就与海船的后驾基本类似了，而这艘船是尖头前驾，所谓尖头就是指那种破浪型的船头。这样整条船一共两个舱，船首驾驶舱，船尾起居舱，中间装货。本来赵金生给起了个名字叫做“大发号”，杜志发觉得很好听，搞得好像是为他准备的船一样。我和郭文娟一致觉得实在是太也土鳖，所以后来改成叫——“龙牙号”，听起来似乎隐隐有些霸气侧漏，命名给海盗船差不多，其实最初只是一艘江里的拉沙船。

　　船况非常好，全部采用CCSA级船钢，霸实的船身上半部刷着崭新的深蓝黑色油漆，下部近水面的部分则是朱红色，驾驶舱与起居舱为珍珠白。船舷一周每隔一定距离便绑着一个救生圈。登上甲板后，望着中部那深深的货仓，感觉能装下一条小龙。
　　说真的，从看到“龙牙号”的第一眼起，我就被他深深吸引住了，我们采珠人在内河作业时，用客轮游轮肯定不方便而且没必要，小船或者小艇根本不可行，还就这种中型吨位的货船比较适合。况且“龙牙号”看起来骁悍无比，与平时印象中江间河里的那些破旧船只截然不同，远远看去真像是艘缩小版的海轮。
　　大部分男人都很爱车，大概因为车是一个小世界，拥有一辆车，你在占据一方世界的同时，还可以去征服更广阔的天地。但如果把拥有一辆汽车的感觉，与拥有一艘船来相比较的话，就仿佛是用抽烟与吸雪茄相比，不是说价钱贵贱与否，而是指那种劲儿，雪茄的劲儿自然大太多，与烟完全不是一个层次上的。